听到这个名字,凌云脸色一僵,凌澜猛地按住剑柄,皱眉看他。

    朝夜并不去看他们。

    夜色无边,明月在天,重重桃花影落在他身上摇曳,半明半暗之中,那一张盈盈的笑脸俊美又苍白,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然。众修士看得浑身冷汗直冒,蓦地生出一种身入绝境的恐惧感,脑子一懵,竟然信了。半晌,不知是谁祈祷:“半神半佛,半神半佛……”

    朝夜“噗”的笑了出来。

    他们又搬出昼苍壮胆寻求安全感了!朝夜嬉笑道:“又在求神拜佛啦?求他拜他都没用。告诉你们,就是昼苍复活我的!”

    胡说八道了这一句,朝夜心跳莫名快了两拍,自己都觉得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绝了。昼苍一向是全修真界都引以为傲的圣贤楷模,许多修士更是养成了习惯,万事倚仗半神半佛,他偏偏把一尊靠山搬走,还是搬到小太岁这边来,吓不死他们,气也能气死。果然,众修士的脸立刻黑了,眼睛越睁越大。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瞎话,朝夜伸手先对自己竖了一个了不起的大拇指,要是给昼苍知道,不把他活活弄死才怪。不过,正邪双极本来就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再加上前世对昼苍做过的那些好事,于公于私,昼苍肯定不会饶过他了。反正已经把半神半佛得罪了个够本,不怕再得罪一点。

    朝夜一鼓作气作了个大死,满脸幸福地道:“没想到吧!其实我死的这十六年来,一直和昼苍在一起哦,甜甜蜜蜜日夜不离。以后,也会幸福地一直在一起的!唉,没办法,昼苍就是这么喜欢我,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虽说上辈子我们就已经对彼此情根深种爱得无法自拔,他一听说我嘎嘣死了,死得他心都碎了,他都掉眼泪了,差点走火入魔……哎别晕啊我还没说完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信息量爆炸简直毁天灭地,轰隆轰隆,一个字一个字犹如九天神雷劈在众修士士耳边,功力稍差的白眼一翻,“砰”的一头栽倒在地,不一会儿就歪倒一大片。一个年轻修士歪倒在那群目瞪口呆的彩衣少女身上,吓得她们齐齐尖叫:“怎么了!他死了,他死了吗?!”

    凌云恍惚地看了朝夜一眼,恍惚地走去搭脉,恍惚地说:“啊这个……别怕,连续两天没吃没睡,疲于奔命,又突然大受刺激,晕、晕过去了。”

    实在不怪这群阅历丰富的修士惊吓过度,若论此生之惊心动魄,实以今日为最;若论今日之惊心动魄,实以此刻为最。众人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小太岁会死而复生,半神半佛会和情爱羁绊。更恐怖的是:这两位的名字,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以这种暧昧惊悚的关系说出口,现在就算是天塌了地陷了也不会更恐怖了!!!

    剩下没晕的另一半修士异口同声冲朝夜咆哮:“绝!不!可!能!”

    程老宗主毕竟百岁之龄,老成持重,见他神色懒散,灵动天成,不知是谁家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翻天作死,厉声斥道:“无知小子,也敢妄谈生死!生死轮回,自然法则,天规命律,不可逆转!正如光阴无法倒流,死人如何复生?古往今来天才辈出,老朽活了百多年,通晓古今奇事,可从未听过有谁可以死而复生!你,你啊你,连小太岁也敢冒充着玩,你疯了?”

    朝夜“啊”的一声,惊讶看他:“奇迹啊!这世上竟还有人觉得半神半佛不是无所不能的?”

    程老宗主哑住。凌云还蹲在彩衣少女旁边,神色复杂地盯着朝夜打量,虽然早知小太岁已死,可突然面对面听到一个人自称是他,心中不知作何滋味。顿了顿,凌云道:“……前辈一句话总结了这世上绝不可能发生的三件事。反而失真,不足为信。”

    其他人略略冷静下来,也觉得荒唐至极,议论纷纷。那蓝衣仙子四周躺倒一片,唯她独坐,道:“都稍安勿躁吧。”她对朝夜温声道,“公子,莫开玩笑了。公子难道不知半神半佛的尊称是怎么来的?他并非只有法力强大如神佛。半神半佛,无情慈悲。无情是无私情,慈悲是渡众生。半神半佛没有丝毫的人性情感啊。他一直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无七情、无六欲、无爱无恨、无悲无喜、无贪无求、无忧无怖、无嗔无怒、无偏无私、无牵无挂……万般皆无,唯有苍生。这,便是天地神佛的气度……”

    虽然早知形容昼苍的词语大多以“无”字开头,朝夜还是让她绕得眼前发晕:“好姐姐!停停停,越说越不像人了!”

    众修士又是异口同声:“半神半佛本来就不是人!他是神,是佛,是天地!”

    那名唤阿圆的彩衣少女软绵绵地道:“恩人哥哥,蓝衣姐姐说的句句属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是,如半神半佛这般冷漠无情,却又心怀苍生的大慈悲大清明之士,绝无仅有呀。若非天生地养,什么后天环境才能养得出他这般的心性和为人啊?没有的呀。”

    众修士纷纷附和点头。蓝衣仙子又道:“不错。古往今来,一个人越是著名,越是毫无隐私。毕竟万众瞩目。唯有半神半佛是一个绝对的例外。血海渡世,无始而来,一战成名;东渡十三恶城,无终而去,一战封神。半神半佛之名享誉世界,私底下调查过他身世来历的家族势力只多不少。可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身份为何?父母为何?师承为何?此是又在何地?都极其神秘,调查不出任何有关信息。人们虽然崇敬他,可至今为止,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啊!他没有过去、没有将来、甚至没有现在,除非是天地化身的神佛,谁的过去会是一片空白呢?”

    程老宗主颔首道:“小女娃儿说的一点没错。老朽记得十分清楚,最初,这半神半佛还因为心性过于冷漠古怪,惹出过不少麻烦。他就连一眼也不浪费在不相干的事物上,从不维持仙门势力人情关系。血海渡世之后,阿谀奉承他的人不计其数,可无论是山野散修还是仙门贵族,他冷冰冰的谁的情面也不给,多少人绞尽脑汁也根本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和喜好,竟是巴结讨好都找不到门路,因此得罪了不少势力,对他颇有微词。有些天之骄子名门仙士心气儿高,难免心有不服,暗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孤立为难他,一度害得他声名狼藉遭人唾弃。随着半神半佛一次又一次地战无不胜,风声这才渐渐转变。”

    朝夜斜倚花轿静静旁听,对这一点,倒是没有反驳。

    他心想:“怎能不转变?”

    人们对至强至圣者总是宽容的。心性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点原本令人诟病的缺陷,在一个人优秀到极致、完美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是锦上添花。或许,正是这冰封雪冻不近人情的距离感,反而是彻底把昼苍捧上神坛佛座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