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没有爹娘管着,许瑞耍了好大的威风。

    先是让容准在正厅里跪了一个多时辰——起初他是想直接让小贱人跪到雪地里去,但是想想冻坏了骨头的话,以后还怎么惩罚他?于是作罢。

    许瑞起得晚,用午饭也用得晚,他心眼也坏得很,叫下人们把饭菜都端到正厅里来,又搬来一张矮桌,就坐在容准面前。

    也不用佩儿帮他布菜,他自己大口大口地吃,故意把最美味的那块肉从容准面前过了一圈,放进嘴巴里嗷呜一声,吃得砸吧砸吧响。

    然而容准心性坚定异于常人,山珍海味从他面前走过一遭,他竟然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闻到似的,不动如山,依旧垂眼跪在正厅里‘反思’。

    许瑞逗弄了他一阵,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不禁有些觉得无趣。不过想想如果容准是这么好勾引的人,那自己如今这样欺负他,不跟欺负地痞恶霸一样吗?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他想通了,自己扒拉了几口饭,吃完后就把桌子给撤走了。

    等到上午的分量跪完,许瑞吃着葡萄,把一本全新的竖排话本递给了容准。

    “你且给我全文抄完,明日过来读给我听。”

    许瑞吃得声音含含糊糊,还不忘提要求,“这册子传闻是汴京第一最,张晋深也奉它为宝典之作。我要你细细品读,来日仿照这个给我写个差不多的来,若有偏差,我便要打你三十大板。”

    “若是写的好……”

    许瑞呸地吐出葡萄皮,懒洋洋地说,“到时候出书立作,扬名立万,这些都是随随便便的事。可听懂了?”

    佩儿在一旁听着,不禁汗颜。

    容准接过翻了翻,果不其然,内容俗套得很,还是改编。内容大概是马文才与祝英台情投意合、遇到图谋不轨的穷酸书生梁山伯,于是将其痛扁一顿,引得上下赞扬,又博得无数少女欢心……

    恶俗无趣,都是些富家子弟的意.淫故事。

    许瑞却看得津津有味,还在那边高谈阔论起来,“那马文才高大英俊,潇洒风流,又钟情倾心于祝英台,只是因为学识浅薄了些,就在英台心中落了下风,我认为这实在不妥。须知人生没有圆满完美,才更要‘得意须尽欢’,人家已将家世和样貌占全,又怎么能再去苛求他要讨个好功名呢?”

    容准并不想替他抄书,更何况抄的还是这些废书,此时又听他在那边长篇大论,心中嘲讽至极。却万万没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少爷嘴里竟能吐出‘得意须尽欢’来。

    他素来瞧不起许瑞这种混吃等死的蠢虫,可又不得不承认,许瑞蠢是蠢,却活得更纯粹。

    他只为自己而活。

    许瑞见容准似乎有些触动的的模样,想到自己知音甚少,平时很少有人理解他,此时不禁越说越得劲了。

    “寻常书生求取功名是为了升官发财娶老婆,马文才却与众不同。他视功名如粪土,反倒更重视与英台之间纯粹的感情,叫我钦佩。可见世间男子并不是都一心志学,像我与文才兄这般只争朝夕的,少之甚少……”

    许瑞说着说着,竟然还厚着脸皮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实属龙凤中的翘楚。”

    他这一番歪理简直是处处可挑刺,可是却辩得容准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手指攥在掌心里,留下几道深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