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很小,最多不过小手指的长度。似是用陵山石之类的廉价石材打就的,灰绿灰绿,并不起眼。在末端,有着陈旧的朱红色印泥痕迹,应是很久没有使用过,现早已干燥发枯。

    谢琅正盯着看,印章却被那矮小男人动作迅速地收了过去,拢在袖中端详了半晌,突然躬身对着云伐长长一拜,迅速退去门去——正主这才进来,脸上一如盛丰斋秦留月的招牌生意人笑脸,对着云伐招呼道“好你个探事十六,阔别安京数载,此时如何回来了?”

    “王大人说笑。”云伐起身让了个位,将那男子迎入主座。谢琅这才见到那“王大人”,居然是个仅仅弱冠的青年,身着鎏金锦袍,生得一副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好相貌,眼神极其明亮,眉目流转间自然生出一番玩世不恭的味道。

    此时,那人却将半副身子压在桌上,直勾勾看向谢琅“哟,这就是你找的人呀?”

    谢琅满头雾水,求救似得眼光看向云伐,后者却完全没有搭理,只对那少年道“此人名叫谢琅,字平治。原本是徽州城人,参加过昭融二十九年的科考。”

    “哦?那可有上榜?”

    “无。”云伐摇了摇头,笑的有些无奈“方才开卷,便被人污蔑舞弊,乱棍打出考场了。可怜了他这一身的才气冲天,竟只能屈居蒙州坎巷卖卖字画糊口。”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

    站在一旁的书生瞬间呆若木鸡,只感到一股冰凉的逆血涌上脑后,全身如坠冰窖。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转动了自己的脖子,发问的声音颤抖着“云……云伐,你如何知道的这些?”

    “你个书生,也倒真是个蠢人!”锦袍少年便笑开了怀,“这家伙化名云伐,江湖诨号‘玉算盘’,怎的,没与你说起过?”

    云伐,玉算盘……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从来搞不明白这些代号到底是什么意思。谢琅汗毛直立,他咽了口唾沫,略微缓和喉头发紧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锦袍少年便笑道“莫要紧张,又不打杀你。只是听说你通读经典,才华横溢,想请你帮个小忙罢了。”

    他个庸碌书生能帮什么忙?谢琅此时只无比后悔莫名其妙地就被云伐带着来了安京都。迟疑了一会儿后,他对着锦袍少年和云伐躬身一礼“两位怕是错爱了。我不过一届落第书生,哪来的通读典史,才华横溢……”

    “莫要推辞。”云伐自顾自倒了杯凉水,饮酒般一口一口地慢慢品着,“我看过你的字画——‘此身愿做金乌火’,如今乱世上还有几人敢写这种诗词?”

    “那诗词可不是我写的!”谢琅几乎气得跳了起来,“云伐,你来说清楚!你坑蒙拐骗把我弄来安京都到底是要做甚?什么探事十六探事十七的,我可一点都搞不懂!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云伐端着水杯,定定地看着满脸涨红的书生,直看得后者心里发毛。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没有理会谢琅色厉内荏的喊叫,云伐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水杯搁在桌面上,支起下巴来认真问他“谢平治,你真的甘心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

    云伐的语气严肃起来“狭仄陋室,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堂堂徽州城第一大才子,想要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徽州城第一才子——多么遥远的称谓啊。

    谢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想到自己一阙词出,洛阳纸贵的辉煌,也想起当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少轻狂……最终他摇了摇头,整理衣袍,又恭恭敬敬地对云伐和锦袍少年施了一礼“我这一生,已不妄求王权富贵,只想粗茶淡饭,平淡安详。”

    听他这一说,锦袍少年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慵懒地倚在了椅背上“什么人呀。玉算盘,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云伐则对着谢琅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刚到安京,你莫不是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