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地宗大阵损毁,三位长老前来,一眼便瞧出这阴神教的黑衣男子乃是当年驾崩的威国元帝,三人先是以绝空锁大阵将地宗子弟送下凡尘,随后才祭出镇魂钟。元帝破去浑天重岩阵,本已受伤,谁知天上黑云另有乾坤,化作黑火将三位长老一并击杀,更将镇魂钟炼成一件邪物。

    至此,地宗大阵被破,再无力隐迹藏形,跌落凡间,空中黑云渐散,东方泛白,一夜将尽。天外天中阴神教凡真仙师击杀欧丝之野婵樱,做成炎泽,以至于凡间夜空黑云翻滚,生出异象,随后便有元帝携明凄前来破了地宗,此间因果,繁复错杂,且待后文细表。

    却说这玉砚凉微当日听闻云月楼秦烟所言,各自不安,也不及面辞钟炎,直接便朝地宗赶回。二人离开江城,于附近寻了一处山头,催动法诀,绊脚石倏然而现。这绊脚石乃是地宗入口,约有八尺多高,只需站定方位,绕到背面便可回到宗中。

    这二人唤出绊脚石,脚踏罡步,绕过半圈,但见周遭景物依旧,并未回到宗中,心下齐齐一惊,相顾失色。如此过了半日,凉微方才缓缓说道:“玉砚师叔,咱们在江城之时秦烟师叔言语间便有地宗遭难之意,眼下绊脚石无用,难不成宗门竟真的……”

    玉砚入道多年,心境颇为稳固,又复掐出几道法诀,皆无应验,这才沉声说道:“绊脚石乃是宗门浑天重岩阵幻化之术,借此可跨万里之遥,瞬息回宗,眼下绊脚石呼之不出,必是浑天重岩阵被破,以致术法无用,如此想来……”

    凉微闻言,本就不好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浑天重岩阵乃是地宗护宗大阵,掌门素玉上仙亲手布下,虽不是什么绝顶杀阵,但于护阵之中却是举世无双,眼下若真是浑天重岩阵被破,那人宗必然已经遭难,落入凡尘,不知诸位同门和师父……

    想到这一节,凉微心神已然大乱,运起灵力便要下山,玉砚察言观色,早知不对,这会任由她离去,只怕便要白白送了性命,急忙伸手挽住。凉微心性火爆,这会神思震荡,一觉着有人拦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便喝道:“放开我!纵然宗门落入凡间,也必有去处,我凉微就算是寻到天涯海角,也必要将宗门找回,再把那一干邪祟剖腹剜心,以报师门大仇!”

    玉砚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并未朝凉微发怒,只是将阵阵灵力缓缓渡入凉微体内,化解心火,毕竟眼下这等境况,略一思量便知师门必然遭难,似那般一叶障目地宽慰劝解也无甚大用,倒不如早些让她平复心绪,也好商量对策。

    如此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凉微方才渐渐收了心绪,一双眸子泪光涟涟,梨花带雨,慢慢回过头来,看向玉砚,低声说道:“多谢师叔出手相助,方才我心绪奔涌,若真任性下山去,只消遇到一只阴傀,便足够要了我的命了……”

    玉砚闻言,方知凉微心绪当真恢复,这才放开手。此时天色将暮,云霞凄凉,群山之间雾霭苍茫,寒鸦声碎,说不尽的怆然景色。如此静默良久,凉微方才开口问道:“师叔,眼下宗门被破应是无疑,咱们不知宗门坠落何处,这会又该如何是好?”

    玉砚站在旁侧,长长一叹,沉声说道:“回江城,云月楼。”

    凉微一愣,此刻回江城自是无妨,且秦烟乃是地宗弟子,大家聚在一起也多个人商量,只是玉砚师叔神情淡漠,内有犹疑,怎么看怎都不像是要找秦烟师叔汇合商议对策的,反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思虑至此,凉微不由低声问道:“玉砚师叔,秦烟师叔她……她怎么了?”

    好在玉砚也并不想瞒她,沉吟片刻,便说道:“在江城之时,我便心有疑惑,自打当年我从江城回到宗门,便再没离开过,秦烟她这些年从未回宗,又是如何从真人问道飞仙的?且她不在宗中,又怎会对人宗了尘上仙登门劝谏之事那般清楚?而且临行之时还旁敲侧击地提醒你我说宗门可能生变,我与秦烟自入宗相识,她的脾性还是知道几分的,只是眼下这种种事端,由不得我不生疑……”

    凉微闻言,瞪大眼睛,惊诧道:“玉砚师叔,您言下之意是说……是说宗门变数,竟是秦烟师叔策划安排的?那秦烟师叔岂不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

    只因在江城之时,秦烟曾帮自己化去执念,免了日后修行许多麻烦,故而凉微对秦烟心怀感激,这会听闻玉砚之惑,哪有不惊异的道理。玉砚看了凉微一眼,心课一卦,摇头说道:“这会前程晦暗不明,尚不能妄下定论,你且随我回江城,待到见了秦烟,自有分晓。”

    说罢,二人也不再耽搁,催动灵力,运起身法,起落间沿着原路又复奔江城去了。这二人于今晨自江城离去,傍晚便又赶回,这一来一回,心绪迥异,由忧到悲,又从悲入静,由静而动,此间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却说钟炎老儿于五味阁中见玉砚凉微先后进了那云月楼,心下也颇为好笑,只得备下好饭好菜,想着等二人打云月楼出来,再一同用饭,也好套套近乎。谁知这两个一去不回,钟炎坐在门口等到晌午也不见二人,去云月楼一打听,方知不辞而别。幸而他经营五味阁多年,当初执念也早散了,不过苦笑一声,便叫铁柱并倭瓜水葱两个孩子一同吃饭不提。

    这边众人吃饱喝足,铁柱才收了碗筷,忽听得大门一阵吱呀响动,回头看时,但见一名少女扶着一位老者自门外而入,这少女身着白衣,披着一件厚绒披风,不戴钗环,眉目清秀,顾盼含情,那老者一身粗布棉袍,脸上褶皱丛生,双目浑浊,气色不佳,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挪,似是十分虚弱。

    五味阁地处烟花巷中,平日里来的多是寻花问柳之徒,挥金如土之辈,像这样的散客倒还真不多,更何况眼下世道不平,客人就更少了。不过饭馆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铁柱急忙迎上,带笑将这爷孙二人引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在桌子下边的木格里放好暖炉,这才说道:

    “看二位也不是本地人,驾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那老者似是十分疲累,坐下之后便垂首闭目,一言不发。白衣女子抬手解去裘绒披风,先给那位老者披上,细细将鬓角青丝捋到耳后,这才对着铁柱明媚一笑,柔声说道:“你这里除了能吃饭,竟然还有客房可住?”

    这女子声音轻柔婉转,真如春风拂绿柳,秋阳照红枫,听在耳里只觉妥帖舒适,铁柱立在桌边,不觉就听入了神,也不说话,也不答言,就这么愣愣地傻笑。那女子等了片刻不见铁柱应声,不由抬头一看,淡淡道:“我说小二,你笑够了没?”

    “咳咳咳咳咳!”

    女子一句话落地,铁柱才知道自己失态,急忙一阵干咳遮掩了过去,脸上须臾又显笑容,毕竟这些年在这一条烟花巷里来回送菜,看过瞧过,也经历过,早就练出来了。但见铁柱神色如常,笑容可掬,躬身说道:“客官说的是,我们五味阁的名号在江城也是叫得响的,您要是打尖,这有上好的酒菜,您要是住店,这有干净的客房,保管让您口舌得趣,宾至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