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又寒暄了一阵,已是入夜,更露深重,姚知节特命人备了一辆牛车,一路上颠簸浅浅,舒舒服服地就到了姜家府上。

    姜洛下了车,姚家的牛车就缓缓地原路返回。不知何时起,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那雨丝零零碎碎地扑向姜洛,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清甜。

    人家都说,这种阴暗潮湿的天气最不利于伤口恢复,一滴水掉到伤口中,就会结生出大片腐肉。姜洛心情忡怔,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受伤的那个年轻伙计,也不知道她是否能熬过去。

    这一场夏雨愈下愈大,不一会儿,雨滴便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从空中落下来。

    姜洛急急忙忙地跑到姜府东南角门前的石阶上,刚想要拍打门上的金钉铜环,只听后面一声醇厚朗朗的男声,正在叫她的名字。

    “姜二姑娘。”陆修轻声道,但在寂寥无人的雨巷中却格外清晰。

    姜洛转身,只见陆修头上戴着个竹叶棕丝斗笠,身上披了件直领对襟、枫红色的披风,里头仍是今晚一起吃饭时那件。

    他的披风已经全湿透了,就连颈部的黑色系带都洇湿得往下淌水,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陆将军?”姜洛仍旧未从方才的凶案中回过神来,她微怔了一下,才辨识出了眼前之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修一手牵着玉罗骢的缰绳,一手拎着个竹筐,他将竹筐递给姜洛,道:“你的兔子肉都忘了拿。”

    姜洛接过了那竹筐,只见那竹筐上覆了一层石青绒布,在绒布的阻隔下,里头的盘兔旋炙并没有沾染雨水,仍旧像刚买回来一样新鲜。

    “谢谢。”姜洛轻轻道谢,说完之后却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了。

    寂静的雨夜中,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那陆某便先走了。”陆修垂眸,微微拱手,便欲上马先走。

    “陆将军,等等!”姜洛心下一动,叫住了陆修,又道,“我有话对你说。”

    陆修本欲翻身上马,听到这句却不禁停下了手,缓缓地将手中的缰绳圈成一个圈儿,缠绕在手中。

    “陆将军,我最喜欢你了!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是个好人。”姜洛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陆修的背影,雨水滴在她的长睫上,形成了一滴滴亮晶晶的小水滴。

    “所以,你也不要辜负我的喜欢呀。”姜洛继续道。

    陆修听了,缠绕缰绳的手不由得滞住,好在他背对着姜洛,姜洛看不见他脸上神色。

    姜洛的喜欢,就像是缠绕着整个上京的细雨,可以钻到最细微角落,甚至可以钻到人的心口;更像是一块刚从窑里烧制出来的玻璃,澄澈明净,可以一眼就望到最底。

    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做戏诱引姜洛,可听到这句话时,心仍是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他确乎相信了姜洛当初的确是喜欢过他,并不只是贪恋他的身体,并不只是觉得他新鲜。

    陆修站在雨中,胸|膛微微上下起伏,他不禁轻轻地阖上了眼,分不清脸上滚着的水珠是雨还是泪。

    “二姑娘还是快些回府中吃兔子肉罢,这里雨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陆续声音中的哽咽,听起来只是因为雨声而显得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