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行闻讯而来的仙宗之人不多不少,正如她所料。

    霁长宁端坐在长明宫正殿首座之上,目光扫过下方的几位道人,平时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难得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忘忧前辈,许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啊?”霁长宁请诸位就坐后,率先问候的便是无相峰此次前来的这位。只见他坐在左手边最高位,头发花白,半眯着眼拨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在一众拜访者中年岁最长。

    忘忧是如今无相峰仙尊的师弟,听见霁长宁唤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剩下的三粒佛珠拨完,才转头看着对方,一脸慈蔼:“长宁仙尊客气了,老道近来很好,只是老道那师兄,信中说着要来拜访,临行前又身体不适,实在是让长宁仙尊见笑了。”

    “忘忧前辈这话说的,长宁虽是一宗之主,在您二位面前却也只是个小辈,是长宁应该去拜访你们才是,眼下倒是辛苦你们了。”霁长宁说得谦逊,可是除了话语,端坐在首座之上的姿态可半分不像小辈的样子。

    忘忧被这恭维的话说得大笑两声,派身后弟子将准备好的一尊白玉无相佛献给霁长宁,道:“这是释空仙尊吩咐老道送给您的,说这白玉无相,百福呈祥,望长明宫过了这年关,来年山上春日融融。”

    无相佛,像如其名,佛祖无相,加之用天然白玉雕成,更是纯粹透亮。无相峰近百年间虽然早已与招摇山一般,修仙之心不纯,但明面上还是信奉着无相佛,眼下送无相佛给她,其中之意不言而喻,霁长宁吩咐鹿子繁接过,又是说愧不敢当又是说荣幸之至,叫不知情的人真以为这平时高高在上的长明宫仙尊一朝之内改了性子。

    坐在老道下方的是四季城的城主玄灵,他虽与仙道双侠是同辈人,坐仙尊之位却比霁长宁少了几年,当初他是亲眼见识过此人对“明悟真人”死后的雷霆手段,是一名狠角色,加之这些年顽强对抗十二影,他其实是很佩服这个小辈,若非当初断肠谷一战,四季城损失惨重,门内凋敝,他是愿意与长明宫并肩而战的。然迫于十二影的强大,他起初选择了保守的战略。可眼下,瞧着诸仙宗的人都来了,因着“明悟真人”才打算帮忙的决心又更加坚定了几分,只听他道:“长宁仙尊,可别光盯着无相峰啊,我四季城的拜访礼也是精心挑了许久。”

    四季城往年也是会拜访的,比起无相峰,确实是更熟悉的老交情。霁长宁笑意更盛了些:“玄灵仙尊从前总爱送长宁四季花,这回难道也是?”

    说完全场就笑了起来,玄灵摇头,让身后弟子取出四季花,又取出一对用红布遮着的碧玉手镯,“不仅有花,这手镯配美人,也很适当。”

    “啧,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玄灵仙尊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吗?”说话的是招摇山如今的宗主,只见他翘腿坐在靠椅上,一身金色仙服,端着一杯热茶,十足看戏的样子,“也难怪了,长宁仙尊是如今仙门中最貌美的女子。”

    行德仙尊,虽只比玄灵小了几岁,面貌却年轻了许多,剑眉星目,大抵实在是富贵养人。玄灵顿时十分恼怒,霁长宁也听出了此人话中对她的调侃,却是不恼:“行德仙尊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拜访我长明宫,不知道这次是如何入了您的眼?”

    明知故问。行德透过茶杯上浮着的袅娜雾气看她一眼,扬了扬眉,放下茶盏站起来:“本座教人抬了一百箱黄金送来长明宫,十箱在门外,九十箱在来的路上。”

    “哦?”霁长宁笑得虚伪,盯着行德。

    行德并不惧这眼神,因他不像另外两派,又要仙宗高尚正气的牌坊,又要顾全己身,只听他冷笑一声,朗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一百万两黄金,本座要见明悟真人!”

    话音落下,满室寂然。

    虽的确都是抱着这个心思来的,但是竟然敢公然这么说,实在是有失门风。众所周知,明悟真人死后是被长明宫除名的,算不得仙宗之人,眼下回来,既还呆在长明宫,那一切就应当由长明宫先给个交代了再定夺,哪有一个外门中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扬言邀见。

    霁长宁端详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才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明悟真人回来了,本座怎么不知?”

    “长宁仙尊何必再兜圈子,你若不知,这消息还能是天上飞出来的不成?”行德不买她的账,他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忘忧和玄灵,“二位难道不想见?”

    忘忧拨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行德,此事你还是谨言慎行较为妥当,老道前来拜访长宁仙尊,自然是因为从前皆是长明宫拜访无相峰。”

    玄灵哼了声,也道:“莫要听风就是雨,明悟真人如果还魂,这么大的事,长宁仙尊会不和你我交代?”

    行德撇着嘴角,大抵是实在受不了这群人的嘴脸,目光再度转向霁长宁:“长宁仙尊,你说说看呢,这消息哪儿来的?还有你这位关门弟子,缘何不守陵了?”

    鹿子繁被指得一愣,下意识往霁长宁的方向站了站,霁长宁抬眸瞧他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这样,行德仙尊才觉得明悟真人回来了。实在对不住,上次困仙陵受野连天侵扰,子繁因此受了伤,本座才让他回来,令上一守陵人代替其前去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