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修长手指拄在颊边,懒怠地半抬眼睛看她,半晌才大发慈悲地说,“雪停了就回去。”

    动身那天夜里雪就小了,第二天雪一停,天气骤冷。呼出气就凝成霜的清早,云瑶依依不舍的与赵家人告别,和徐昭上了马车。

    她坐马车的次数不多,还不大习惯这种颠簸,又怕不小心偎到徐昭身上伤到他,一路正襟危坐的出了城,又往南走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点着头小睡过去,车里点了炭盆,火已经不足烧,徐昭弯腰把火苗挑了挑,车厢里一下子温暖不少,他轻手轻脚地把困的颠来倒去的nV孩子揽到自己肩上靠着,把身上毛毯抖开,遮在两人身上。

    长路寂静,撩窗瞧见原野间只有白雪皑皑,车夫驾着车,天地澄净间,唯余哒哒的马蹄声。

    徐昭心里却宛如有人在敲长鸣钟,片刻都静不下来,那种鼓噪的焦灼使他一刻也不得舒坦,只有在毛毯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才能稍解一解那躁动不已,梵音不休。

    他美其名曰为了安全,特意选了最远的路,逢平原坐车,遇江水渡船。

    云瑶一无所知,临行前得赵梧叮嘱千万珍重,以为便要天涯亡命,她处处提心吊胆,对人提防的要命,被他看在眼里不知暗下笑了多少回。

    可她又那么关心他,江乡夜夜,她无数次睡下又特意醒来看他,徐昭心里受用的不得了,路上却还是想着这样那样的由头去逗她,终于把她惹恼了,年轻的nV孩子到底骄纵受不得气,可心里记着他的恩情,眼底已经红了,也只是恶狠狠自以为凶巴巴的瞪着他,南下车上,她边悄悄抹泪,边站起身将座位让给一旁带着孩子的妇人,一整个下午他们一站一座行驶在南下的列车上,人头攒动的三等车厢里,拥挤吵嚷不堪,中间分明隔着四五个人,可他只要一皱眉,轻轻按着伤口装痛,她又会不管不顾的立时挤过人群来看他。

    这样低劣的招数,真不知她丝毫不知,还是也在局中。

    徐昭屡试不爽。

    几日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平yAn关,过了平yAn关,再往下就是怀州,南部的地界。

    一路上兜来转去的事情都是云瑶做的,自嘲自己真成了他的丫鬟不成,却还不得不照做。

    他身上还有伤,出行在外毕竟不便借力,临行时赵梧寻来一支漆黑手杖给他,云瑶买了车票回来寻他,就见隔着人群,他静静站在街角闭目眼神,大衣被他横折在臂弯里,人人都是行sE匆匆的,唯有他笼在光里,那么安静,她不由靠近的脚步都轻了。

    才走到近前就被他发现了,他睁开眼睛偏头看她,大约沾了yAn光,连日里苍白的脸sE红润了些,云瑶回神,不自在地把票递给他,这票是她挤在人群里排了半个多时辰买来的,他瞧了一眼折起来放好,时间不算富余,他却抬脚走去了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来,他又折回来,一只手执杖,另一只隔着皮手套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在前面。

    “去哪里?”

    “吃饭。”

    “可是…”

    她还要说什么,他的声音从风里传回来,“我饿了。”

    日夜兼程不敢疏忽,吃用都粗简,这是头一回和nV孩儿出门,徐昭却没有费一点心思。

    平yAn关自古乃九曲八路关隘,东西南北利来利往者众,汇集各地珍馐,临行前就想过,要带她来尝尝。

    匆匆赶回去时车正要开,两人险险赶上。

    从平yAn关到怀州算不得远,天还没黑尽,就到了。

    车刚停稳,顶上蒸汽还在喷涌鸣叫,忽然一声长哨高亮响起,打外面鱼贯而入一列卫兵,打头的就是那位裴副官。

    得他消息,裴胥提早赶来,已经在怀州等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