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动,火焰随他心意控制,温着炉上的粥,他不时掀开盖儿看一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手在乾坤戒上一拂,掌心便现出一枝淡黄色盛放的花枝。

    花气清淡香甜,回韵悠长,是他前段时日无意经过宗门小路,看见两侧的木樨花开了,随手折下来的,谢云殊以前也喜欢拿它来泡茶或是加在饭菜里面。

    点点金瓣像是星子飘浮在粥沫上,香气溢出来,他盛了些在汤盅里,小心捧着回去里屋。

    灯火晃了下,谢云殊却已是倦怠斜靠在扶椅上睡熟了,他的呼吸安静绵长,单薄衣衫映在火光里,略显苍白。

    墨清池放轻脚步,这时候不好叫醒他,就把汤盅放在旁边,从旁边木衣架上取下长衫想给他盖上,但这时候只见他微蹙了眉,嘴里喃喃嘟囔了句什么,薄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睡梦里也不怎么安稳。

    墨清池瞧着也是蹙了眉,一整个晚上,又不能让他就这么呆在这,他伸出手来,掌心红光一闪,指尖轻抚上那人额心。

    谢云殊果真没有防备,头歪倒在一边被他探手稳稳接住,墨清池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帮他将鬓边散乱银发细心捋向耳后,又凑在他耳朵边儿上唤了两声。

    “仙尊?师父?”

    确定醒不过来之后,才默念两句口诀,红芒过后,青丝如瀑,一袭玄色袍摆垂落,其上交缠复杂的暗金纹路,袖口处的金红滚边靡丽华贵,他给谢云殊拢上衣服,将那人小心圈在怀里,轻松抱起来,放在床上。

    谢云殊的眉头却是一直皱着,墨清池看了他一会儿便垂下眸子,吹熄了灯,帮他盖上被子,就想要离开,手却忽然被一把抓住。

    墨清池浑身一个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僵硬在那,自己这会还没来得及变回去,难不成是被发现了?他惊惶转身,却见那人并没醒过来,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时候,那只紧攥着他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着,手心里一片水渍,深寒入骨髓。

    墨清池神色担忧,谢云殊这是怎么了?他蹲下来一手探向他的额头,虽然不是很烫,手背上却都是他刚才流下来的冷汗。

    谢云殊闭着眼睛,嘴唇嗡动,似在说些什么,那只死抓着他的手,似乎想要嵌进他滚烫血肉里,墨清池无法,他这个样子自己也走不开,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于是凑近了点,试图听个分明。

    “清池...对不起”

    “清池,是师父,对不起你”

    因为咒法的缘故,谢云殊醒不过来,此刻的神情却痛苦万分,梦魇交缠深陷,长发沾了汗水润湿几缕黏在脸颊,紧握在他的那只手上,青筋纠结鼓动,一时间箍得他生疼。

    墨清池呆滞在那没有动,谢云殊又说了两句什么他也没听清,他脸色苍白。

    当年被困魔界,他曾经无数次地恨过这个人,咒骂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为什么几百年的师徒情分,却比不过外人舌剑相逼,如今他在梦里,却是在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对不起。

    我该相信你么?或者你只是对自己亲手杀了徒弟问心有愧!谢云殊这时候困在梦魇里,却没办法回答他,忽然手上一紧,墨清池瞳孔骤缩,那人手攥在他腕骨上,呈握剑姿势,猛一下捅向自己心窝,这一下可让墨清池大惊失色。

    他上身前扑,急忙收手,掌心又在他额上一拂,谢云殊脱力靠在他怀里,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冷得吓人,靠向他这边露出的脖颈上,又隐隐泛起深黑的魔印。

    墨清池大惊,怎么会这样?今天又不是满月,衍月峰里也没有魔气会勾出这东西,墨清池神色变幻,还是先给他裹好被子拥在怀里,一手盖上他玉白颈项。

    好在这东西窜上来,大概只是因为谢云殊做了噩梦,并不像先前那般严重,不过一会儿就自己隐下去,那人呼吸也比先时缓和了许多,却仍然紧抓着他的手没放开。

    墨清池微低着头,手指穿过那人柔顺铺展的银发,就在这时候,谢云殊紧阖泛红的眼尾处,一滴泪,无声无息滑落下来,他动作一顿,眼神氤氲如微醺的酒浆,惶惑,不解,却又自甘沉沦,师父,你是为了我,在哭么?

    墨清池眼中深红一片,如顷刻点燃的火种,燎原千里再不可收,即使知道他醒不过来,还是像对待易碎的美玉瓷偶,无比轻柔挑起他的下巴,粗糙指尖缓慢抚上脸颊,轻拭去那滴,独属于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