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祖制,大婚第二日秦飞琬与李珩荣须奉旨进宫谢恩,但在昨日之前,李珩荣都不见踪影,二人亦未行周公之礼,因而一直未有传诏的旨意。

    想来李祜政比任何人都在意此事,二人刚用完午膳,传他们入宫面圣的圣旨便到了。李珩荣与秦飞琬都心知肚明,这次名为叩谢天恩,实则是李祜政心存疑窦,想要一探虚实。

    谢恩原是自行前去,李祜政竟破天荒地派了人来带路,且派的是他的近身内侍高觉,这是其他皇族子弟不曾有过的殊荣。谁知李珩荣不见半分喜悦,不等高觉开口即拂袖朝南熏殿走去。

    秦飞琬对高觉福身致歉:“高大人莫怪,王爷是在与琬儿置气,望您海涵。”

    高觉再得宠,在李珩荣跟前终是奴才,怎敢计较又如何计较得起呢?然而他是圣驾跟前的人,宫内外几乎人人都要礼敬其三分,李珩荣适才的无状难免让他心生微词。秦飞琬的以礼相待给了他台阶下,面子里子都十足十地挣回来了。他诚惶诚恐地行了大礼:“王妃娘娘折煞老奴了。老奴不敢。”

    秦飞琬忙让夕云扶起高觉,言语间仍是自责:“王爷气不顺是琬儿没有伺候周到,连累高大人受委屈自然是琬儿的错,理当道歉。”

    这顶高帽戴得恰到好处,高觉很是受用。眼前的女子,风轻云淡得仿若谢庭咏雪,对世事人心却玲珑剔透,尽管不及程妙仪貌美倾城,与儒雅俊美的宁王也是登对的一双璧人。高觉半是感慨半是由衷称赞地说了一句:“王妃娘娘娴德若此,王爷乃大福之人啊!”

    听得这话,秦飞琬心知此事算是了了,安心笑道:“高大人谬赞了。烦请高大人带路吧,不好教父皇久等。”

    “老奴遵命。”高觉双手做揖,深鞠一躬后掸了掸拂尘朝前走去。

    负气走开的李珩荣行了一段路发现无人跟来,停下脚步回身探寻,恰好见到秦飞琬对高觉施礼,面色十分微妙。见到三人走来,他连忙转身,当做一切未见。

    “儿臣参见父皇。”

    是父子,更是君臣。心结再大,李珩荣都得俯首参拜。

    “臣媳参见父皇。”秦飞琬紧随李珩荣跪地施礼,夕云跟着跪拜。

    正埋首批阅奏折的李祜政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让众人免礼。金灿灿的龙袍尽显天威,犹见当年意气风貌,只是花甲之年的他行动多少不便,是由高觉搀扶着下了金玉阶的。

    李珩荣见此,思及程妙仪年华正好,对自己父皇的行径愈加义愤填膺。而四下望去,区区五年光景,这满室飘香的南熏殿里,自己母妃的行迹已是一丝难寻了。

    注意到李珩荣眼神飘忽、神色异常,李祜政微白的双眉紧皱,眼中浮现出几分凌历。须臾间,又一切如常,波澜不惊了。

    李祜政在距李珩荣二十步处停了下来,望着他,和颜悦色地问:“荣儿,你在想什么?”

    李珩荣敛了心神,笑颜以对,鞠躬作揖回了话:“启禀父皇,儿臣是在想,母妃在世时承蒙父皇万千宠爱,大去后,寝殿人去楼空,南熏殿也没了她的痕迹。人死如灯灭,世事着实无常。”

    有心人都听得明白,李珩荣这话明里是在缅怀惠妃,实际上既是指摘李祜政寡淡薄情喜新厌旧,也意在斥责他昏庸无道,强纳儿子的意中人。

    此话一出,李祜政的笑脸瞬间阴沉,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只因李珩荣未曾直言而难以问他大不敬之罪。

    高觉跟在李祜政身边数十年,对他每一个动作即便再微小都能感觉到并能猜出那意味着什么,不禁为李珩荣捏了把冷汗。联想到在来南熏殿之前的那件事,高觉心中直唏嘘,儿女情长竟会让原本深知进退的宁王变得这般不知好歹。

    感受到夕云扶着自己的手在颤抖,秦飞琬也焦着心。虽说这件事是皇上理亏,可他是天子,是天下至高无上的人。万一他盛怒之下,不顾非议硬是要处死李珩荣,惠妃在世怕也阻止不了。

    慢着!惠妃……

    绝处逢生,秦飞琬暗暗舒了心,上前一步顺着李珩荣的话往下说道:“是啊父皇,今早王爷还对臣媳说想去拜祭母妃,依礼也该如此。”说到这里,她毕恭毕敬地对李祜政福拜:“臣媳斗胆,恳请父皇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