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人影与战马奔行,穿过了树林,便是一片视野稍阔的丘陵,破旧的泥路沿着山坡朝下方延伸过去,远远的是已成鬼蜮的荒村。

    村子是最近才荒弃的,虽已无人,但仍没有太多时光摧残的痕迹。这片地方………已接近河口县了。被绑在马背上的徐博文辨认着月余以前,他还曾来此游玩过。

    耳中有风声掠过,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喧闹声,那是正在发生的小规模的打斗。被缚在马背上的徐博文屏住呼吸,这边的马队里,有人朝那边的黑暗中投去注意的目光,过不多时,打斗声停止了。

    骑马的男子从远处奔来,手中举着火把,到得近处,伸手解下了挂在腰间的两颗人头仍在了路边的泥沟里。徐博文闭上了眼睛,耳听得那人说道:“两个义军中的江湖高手。”

    “看起来是一对师兄妹?”有人似是往那泥沟里看了一眼。

    “狗男女,一起死了。”

    后方马背上传来呜呜的挣扎声,随后“啪”的一巴掌,巴掌后又响了一声,马背上那人骂:“小兔崽子!”大概是徐博文奋力挣扎,便又被打了。

    夜风中,有人轻蔑地笑了出来,马队便继续朝前方而去。

    村落近了,河口县也越来越近。

    接近河口县,也便意味着他被救下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了,因为辽军主力大营在这里。

    …………

    …………

    大概没有人能够具体描述战争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若要概括言之,最为接近的一句话,或许该是“无所不用其极”。自有人类以来,无论是怎样的手段和事情,只要能够发生,便都有可能在战争中出现。

    自二十多天前,大峡关陷落,辽军铁骑进入银州以来,银州境内便开始逐渐变成是一片混乱而凶险的区域。

    原住百姓的离散,义军的出现和聚集,祥符队和辽军在这附近的厮杀,令得这方圆数百里间,都变作一片混乱的杀场。

    在河口县攻守决战正式开始之前,辽军为了打草谷能够弄到更多的粮草,且不受义军捣乱破坏,尽可能派出军队对义军乃至银州百姓进行格杀、抓捕。白沧海派出的一些特种大队分队在最初的摩擦里,尽量将一些流民接走,送到银州周边龙州、夏京境内的临时安全安置点,同时接应和救援组织义军。

    三天前,为着一群百姓,在大峡关附近,负责押送粮草的辽军动用了三千精锐,试图打特种大队一波伏击,被白沧海派出的探子识破后,白沧海将计就计,带领特种大队和一千多义军进行了反包围,之后围点打援扩大战果。辽军屠杀百姓围魏救赵,这场小的战斗差点扩大,后来特种大队稍占上风,克制收兵,流民百姓则被屠杀了小半。

    所以,总体对峙的空隙里,流民百姓遭受屠杀的境况未曾稍缓。白沧海最终派出三五百人的队伍分批次的巡逻、接应自辽人手中逃离的百姓,间或在树林间、野地里见到平民被屠戮、劫掠后的惨像,那些被杀死的老人与孩子、被奸淫后杀死的妇人…………这些特种大队士兵回来之后,说起这些事情,恨不能立刻冲上战场,饮敌骨血、啖其皮肉。这些特种大队士兵,也就成了更为能战之人。

    徐博文对于这些事情也还不太清楚,但他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也没有能力指使多少军队或者高手来救自己的,而黄副军团长最多派一波军中高手来救自己尽人力而听天命,也不可能改变他们出银州时便定下的在河口县辽军后方进行游击战,吸引辽军兵力的计划,而带领一千人都来救自己的。

    特别是当意识到抓住自己这支辽人队伍的实力后,徐博文心底就隐约察觉到,自己求生的机会渺茫了。

    昨天在银州城外西边十里处出手的黑脸巨汉,一招便将他和那名亲兵击败打倒,醒过来时,便已距离银州城三十里外。等待他们的,是一支核心大约一百多人的队伍,人员的组成有契丹人,也有汉人,便无一不是武道高手。抓住了他之后,便一直围绕距离河口县百里的距离上绕路奔行。

    此时黄东秋派来救他的玄武军团军中高手已经追了上来,徐博文一醒过来,绝望之际并没有精神崩溃,首先便在冷静辨认眼前的情况,然而,随着与一支义军遭遇,徐博文才开始发现不妙。

    劫持他的这支队伍的首领乃是一名四十余岁的秃头中年男子,正是铁掌狮陀,带领的一百多人,其中至少有三十多人恐怕皆称得上是江湖间的一流高手,除了铁掌狮陀之外,其中武艺最高的是之前劫持他的那名黑脸大汉。这人面目凶戾,话语不多,但铁掌狮陀面对他,也口称钟兄弟。徐博文江湖阅历很少,仅有的一些也是听师父和家中护卫说的,心中却隐约想起一人,那是曾经纵横北地的一流江湖高手,“巨魔手”钟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