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从里面插上了房门,四下打量着这间客房,是间西房,不大,对着房门放着张木床。房门左手有扇窗,窗下摆着一张朴素的酱色的方形木几,木几两边,各放着一个圆形的米黄色软草蒲团。

    关好了房门,陆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一张床,男女授受不亲,他总不能跟小姐同床而眠吧。可是不在床上睡,他又能在哪儿睡?地上倒是也可以,就是有点硬,有点凉。行啊,将就一宿吧。

    没等他开口说出自己的计划,就听褚灵宾说,“陆澄,过来,睡觉。”

    闻听此言,陆澄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涨红得可以和猪肝媲美,“我、我们,不行……我们还没成亲呢!”他急得嘴都不利索了。

    褚灵宾本没往别的方面想,让陆澄一说,她也不好意思,压低了嗓音嗔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让你过来睡觉。这床够大,够咱俩睡的了。这还有两床被,你一床,我一床。”一股睡意袭来,褚灵宾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

    陆澄推辞,“不用了,我在地上打个地铺就行了。”

    褚灵宾懒得跟他啰嗦,走过来扯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扯到床边按坐到床上,“脱鞋!上床!”

    “我……”

    “脱!”褚灵宾像个母老虎,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澄。

    陆澄无奈,一只一只地脱下了靴子,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强迫的良家少女,而褚灵宾,他外表美丽端庄的阿珊,像个强抢民女的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不知良家少女所思所想,虎视眈眈地监督着良家少女上了床,紧靠着床板躺下,扯过被子严密盖上,仅露出一颗美丽的脑袋,眼睛闭得紧紧的。她满意地起身吹灭了方几上的灯,摸黑回到床边,坐在床边脱下靴子上了床,展开良家少女留给自己的被子盖上,二人之间还能再睡个四五岁的孩童。

    褚灵宾是个仰卧之姿,陆澄也是。逃跑的时候,不觉如何,这会儿安顿下来了,人一放松,困意汹汹而来。褚灵宾很困,陆澄也是。但是,褚灵宾觉得很有必要在睡觉之前,再跟陆澄说上几句。

    “陆澄,我们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她缓缓地垂下眼皮。

    “嗯。”黑暗中,响起了陆澄轻轻的回应。

    “我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个宁朔将军,我先上,要是我打不过他,你再上。”眼皮马上就要合上了。

    “我听你的。”

    “睡吧。”眼皮完全合上了。

    陆澄等了一会儿,不见褚灵宾再说话,他转过头,看着褚灵宾在黑暗之中模糊的侧脸,看得一眼不眨。几句话,在他心底翻来腾去,一遍又一遍——我要立战功!我要有功名!

    他恨不能即刻动身,眨眼就到安州,再一眨眼就把瑞瑞虏全消灭了。再再一眨眼,就能把齐国境内所有的军功都立了!睡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子,对他而言,是个身处云端之人!军功是他攀上云端的唯一阶梯!

    第二天一早,褚灵宾和陆澄几乎同时醒来,匆匆洗漱过后,二人在客店用过早点,赶往校场。昨天夜里,逃跑途中,二人达成一致,今天务必早去校场——要是有人在他们出现之前胜了丁彬就不好了。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离校场不近,二人又没马,全靠步行,紧赶慢赶到了校场,校场外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校场入口旁边,设了一个报名的地方,要打擂的人在那里排成一队,一个个地标名挂号。

    二人前脚刚到校场,后脚就听身后响起了鸣锣之声。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大队人马,跨刀的,执戟的,骑马的,步行的,打旗的,打伞的,队伍中间是一乘双马并拉的华丽厢车。厢车后面,一左一右,随侍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分坐着镇军大军丁度和太尉赵淳,二人之后,是一匹五花马,五花马上坐着的,正是擂主丁彬。

    萧子敬来了。

    眼见御驾到来,校场外的士兵和百姓齐齐垂首,向御驾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