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南枝重生了。

    嫁作韦家妇六载,最后病死在床榻上的杨南枝没想到自己还有睁眼的这一日。

    更加料想不到,睁眼后看见的第一个人竟会是公德侯府温婉大气端庄爱柔的现任侯夫人杨韦氏。

    “我的儿,你可是醒了,再不醒来,娘就要去大佛寺请高僧过来瞧一瞧你了。”立于床畔微微俯身,衣饰时兴、面容无纹一脸关爱的侯夫人杨韦氏细语轻言道。

    杨南枝躺在作女儿时的闺房花锦绣阁床上,拥着一条水绿轻绒的织缎床被眼神愣愣,脸上板平。

    杨韦氏也不见怪,依旧脸带慈爱,爱怜怪嗔地看一眼同往日一般口舌木楞不爱亲近她的三女儿,抬起染满凤仙花汁的手指掖了掖被子,继而道:“娘已经仔细说了你二弟,等明日好些了再让他来给你赔罪,你瞧如何?”

    杨韦氏那只手覆在她被褥下的手臂上的时候,杨南枝身子微颤,几乎不可自控的想要施力甩开,即使隔着一床厚厚的床被。

    等了一会儿,床畔的杨韦氏见额头上露出一块伤口,隐约要结疤的三女儿只越发地埋进床被下,丝毫不瞧她一眼。

    杨韦氏装满温柔的眼睛里不易察觉地一闪,还想要说些什么,站在身后被娘亲拉着一道过来探望妹妹的杨沛宜嘴巴一撇,“杨南枝,你这是什么态度,娘亲都罚了二弟关在房内,连家塾都去不了,你个做姐姐的还想怎样计较?”

    “宜儿,不可说。”

    杨沛宜向来得侯爷夫妇爱宠,听得娘亲阻止,嘴里的话更是说的厉害,“我又没说错。三日前,杨南枝明知下过雨的南院后花园路面湿滑,还带着二弟上到假山去玩,最后自己不长眼睛,没个小心摔了下去。”

    “这怪的了谁呢!娘亲干嘛还要罚二弟,他也被吓得不清,才五岁的小儿都哭了好几回。”

    埋在被褥里的杨南枝身子一抖,眼睛直直地朝床畔的杨沛宜看去,似乎被她怒气高涨的声音惊到。

    南院后花园?这不是她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吗?

    那年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颜色鲜丽的丝缎,兴冲冲地跑去找姑姑,就因为听到她随口笑说的一句话“唉,南枝要是能讨得姑姑开心,姑姑立马和你父亲说上一句,半个月后的天竹温泉山就许你一同去。”

    她正是在半路上被二弟阻了路,不仅抢走她来之不易得来的丝缎,听闻她要送给姑姑还要撕毁烧了它。

    不论怎么说怎么哄他都不肯还予她,只盯着焦急讨求的自己哈哈大笑,跟在后面的奴仆们也一并捂嘴偷笑,无一人上前来劝解。

    最后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上了院子里那座假山,二弟命令她站在迎风处,还使坏的要求她学那文本中的金鸡独立。

    生性绵软,不会反抗的她都照做了,踩了一块松软的石头直接倒头滚落下去。

    对,这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不过才六年,就像昨日发生的一样,杨南枝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韦氏总算看到三女儿的眼睛落在实处,不再像先前木木呆呆,跟个傻子似的。便伸手拍了一把被杨南枝盯的又要发怒的二女儿。

    “宜儿,你妹妹还病着,莫要再多说。”

    杨沛宜还想说些什么,触到母亲看似温温和和,却隐约带点警告意味的眼神,冷哼一声,不甘不愿地放下直指杨南枝脑袋的芊白手指,身体一扭也不等杨韦氏,自己先扶着屋外的丫头气冲冲地走了。

    杨韦氏转过头来,脸上显得有些着恼,叹一口气对着又把头缩进被褥的杨南枝道:“南枝也别怪你姐姐,她这几日也是担心你的。只是景儿那泼皮向来只赖着她,宜儿见到我罚他狠了自然就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