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登基后沉迷女色和各种奇门技巧,一派昏君之相,终究让她弄下了台,换上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

    待孩子大了,她恰好也累了。

    遂太后病逝,只有一位丧夫多年,准备四处游历的贵妇人。

    在最后充满了寂寞与疲惫的十年里,在满目奢华却空冷寂静的深宫中,她经常想起那负心夫君曾问过她的问题。

    如果能重来一回,她会怎样?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她不想嫁入高高在上的皇家,不想做三从四德的闺秀,不想做贤良淑德的皇后,也不想做孤家寡人的太后。

    外家是国公,祖父是相爷,凭着自己的贵女身份,该仗势就仗势,该任性就任性,不该她的她可以不要,但该她得的必寸步不让。

    然后找一个专一听话的夫君,拥有一两个亲生的孩子,无需太位高权重,只要简简单单没有外人。

    真正恣意快活地过一辈子。

    她每次想完便笑了,哪有什么重生,如此大权在握还不满足?说什么“累觉不爱”,也是“作”的。

    记忆的最后是封山的大雪和不慎坠崖的马车。

    再睁开眼,竟是到了最初。

    “姑娘是想老爷了吧?”

    另一个丫头捧来一碗热茶,打断了区云渺的回忆。

    和红绡不同,碧丝约莫十三四岁,身形修长,柳眉杏眼,琼鼻小脸,一口吴侬软语,是她到苏州区府后新添的丫鬟。

    “老爷卯时不到便带着夫人并五姑娘二少爷出门去吃小吃、逛夜市、赏灯会,指不定过了辰时才会回。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想来是你初至苏州,又着了凉,老爷担心你才不带你出门去。其他几位姨娘和少爷姑娘们也都留在府中,前两年都是如此。”

    听在区云渺耳中,却是在说生父区卿远只顾继妻连氏和她所出一对儿女,把她这个原配嫡长女和庶出子女一起忘在了脑后。

    她想起来了,碧丝原是明姨娘院里的。

    碧丝紧接着又道:“若是姑娘想去,不如叫上江大少爷一起?大少爷虽只年长姑娘一岁,却是样样妥帖周到的,对苏州也熟,定能叫姑娘高兴。”

    小小挑拨过她对生父继母继弟妹的观感,又轮到卖那位庶长兄的好处了。

    区云渺轻嗤了一声,“区承江?他眼下在何处?”

    “听闻在书房温书呢,大爷如此勤学,老爷赞过好多回了。”碧丝提起这位庶出的大少爷,脸上泛起一抹粉色,又道,“姑娘怎好直呼大少爷名讳,论理姑娘应称大爷兄长,若是传到外面,姑娘会叫人说闲话的。”

    “闲话?什么样的闲话?”两辈子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当了二十余年的后宫之主,区云渺哪里耐烦跟一个小丫头话里有话,沉了脸盯着她。

    “我是区家二房嫡长女,外家乃开国公云氏。他区承江是个庶子,明姨娘也不过是我生母的陪嫁丫鬟,以前我称他兄长是给他脸面,现在称他名讳又违了哪条规矩不成?若是真传了出去,定然是碧丝姐姐你在为区承江打抱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