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仍终须一别。

    何况只有八十里。

    在彻底出了寿春郊野范围后,一路送行的春申君黄歇终于与楚王在离城后的最后一场宴会上最后悲声作别,其后便转身上马离去了。

    夕阳西下,春申君病弱却一贯坚强的背影,此时在落日的余晖映衬下突然显出了落寞的颜色,令人观之几乎潸然泪下。

    从始至终,一直都跟随楚王左右的扶苏都没能与春申君说上半句。

    或许是在被扶苏诈过一次之后,春申君便再不愿与他多言了。

    扶苏当然能够理解黄歇的愤然。换做是他自己,也不会原谅一个出尔反尔之人。

    只是有些可惜,春申君这样洒脱自在的灵魂,正是扶苏所欣赏的。

    若两人并非身处敌对阵营,或许能够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然而这个机会却被扶苏亲自放弃了。

    后悔倒也说不上,毕竟扶苏一行出使楚国原本就并非是为了交友,只是如此相得的俊才与自己擦肩而过,难免便多了些愁思。

    再联想到春申君本就病入膏肓的健康状态,此一面或许便成永诀,难免便让人在愁思中又多掺杂一些别样的情绪。

    见扶苏兴致不高,楚王便没有强拉着他参与接下来的饮宴,而是放了他回去休息。

    扶苏确实也没有心情继续周旋在虚情假意之中,便在谢过楚王之后托词身体不适早早离席了。

    离开宴席之后,扶苏却未回到马车中去,而是只带着高进与姜崇两人乘着月色御马登上了一处略高的土丘之上作远望。

    将缰绳抛给高进,扶苏走近崖边,任由夜风徐徐抚过。

    远离了宴会的喧嚣,四下静谧之中耳边只有不时传来的蛙声。

    此间已是寿春远郊,在夜幕笼罩的视线不可及之处,应是散落着稻田处处。

    不同于北方广泛种植的五谷,楚国最重要的种植作物便是此时只在南国才得见的水稻。

    太史公在《史记》中所谓的“饭稻羹鱼”,便是说的楚地风物。

    语出《货殖列传》:

    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抄,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眥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简单翻译为白话文便是:楚国地广人稀,以稻米和鱼为食,刀耕火种,可以捡拾瓜果螺蛤来吃,不需要从商人处购买便能自给自足了,但这也导致了楚人没有积攒的习惯,因而导致了广泛的贫穷。

    因此江淮以南,不会有冻死或者饿死的人,但也没有大富大贵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