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有些焦躁。

    当然,跟往年的暴躁比起来,他今年的状况算是不错了。虽然部落向黑发术师转让了两千多名奴隶,还发生了一场战争,撒谢尔的年景和过去相比不仅没有倒退,反倒是改善了不少。首先是他干净利落地干掉了一个家族,将他们的大部分财产分配了下去,然后那场战争结束得异乎寻常地迅速,对手溃败的速度简直像一场笑话,他们的土地,人口和牲畜的损失都很少,最后人类聚居地向他们提供了大量粮食。

    真正的大量,撒谢尔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粮食居然多得帐篷都堆不下了,他们不得不为此建立建立专门的存储场所。

    这种额外工作对斯卡远远称不上麻烦,黑发术师愿意将他的工匠送过来指导和协助,而酬劳以粮食折算,对现在的撒谢尔来说堪称廉价,而他们并不缺少做事的人力。冬储的其他工作每年都大同小异,药师会为他分担相当一部分,比如说最繁琐的物资统计什么的,他需要做的是带领狩猎,监管收获,最后最难搞的工作也不过是决定分配的数额和比例,作为一名族长,他要用自己的权威——或者说力量“说服”那些家族接受他的安排。

    大不了打一顿完了,痛快,简单,而且公平。斯卡没有父兄和妻子,所以不受亲族的限制,他也没有奢侈的嗜好,宠信的那几个人又确实才能出色,大多数族人其实对他颇为服气,他只要如药师所说按部就班就够了,但今年和往年不同。

    “啊啊啊!”

    药师刚走过转角就听见了这声惊叫,和他一块的狼人吃惊地看着一整块石板从族长的帐篷门口翻滚着飞了出来。药师停下脚步,看着重重砸到泥地上的石板。

    ……这似乎是斯卡帐篷里拿来充当桌面的那一块。

    药师让两个狼人抬着摔出了裂纹的石板走进帐篷的时候,斯卡面无表情,几名长老亲随缩在帐篷的角落,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中年狼人冒着冷汗摸了摸头,虽然他躲得快,那块石板还是擦着他的脑袋过去的,蹭掉了他头上一小溜的毛发。

    药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斯卡用从胸腔发出的声音阴沉沉地说:“这次算好运,罗山。”

    药师在的地方,族长会自制得多,形容狼狈的狼人长老心里松了口气,脸上还是恼怒,他硬着声音说:“打死我也没什么用!这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的,族长!”

    “轮得到们帮我决定?”斯卡冷冷地说。

    “可也不能一点不为族人着想,远东术师想要得到我们的盟约,这种要求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反正这是迟早的事……”罗山说,但看着斯卡越发暗沉快要变成深绿的眼睛,眼角余光又瞥到已经站到旁边的药师,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

    “滚!”斯卡耐心终于告罄。

    罗山长老一步跳出帐篷外,“就算不是我,还会有别的族人来!为我们争取利益是的责任,族长!”

    放完话他就跑了,他那几个带来的亲随也连忙贴着帐篷边沿溜出去,把石板放回原位的狼人有些鄙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罗山长老的家族实力只能算末位,也许是因为人口少而精壮和擅长站队,他们过得不算差,但在以悍勇强霸为上的撒谢尔中,他们那种与人类近似的性格就显得稍微缺少了那么点狼性。

    “这次又是为什么?”药师问,他不讨厌这位有时候过于“灵活”的长老,实际上,他有时候还会发挥一些重要作用。

    斯卡一手撑在腰上,伸手抓了抓耳后,“还能有什么?他们想现在就搬过去。”

    “到术师的地面上?”

    “狡猾的人类!”斯卡咬牙切齿地说,“早在他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什么口说不如眼见,他就是想把那些没脑子的先骗过去,等他们都赶着倒贴了,还有什么条件可谈!”

    药师没有说话,对时隔仅一年就要修改的盟约,撒谢尔部落和人类都是重视的,对条约的推敲和商榷之严肃,至少在狼人的历史上堪称从未有过。人类和兽人一同建城不是小事,在药师的记忆中,大概就是当年遗族派遣十万人为中央帝国建都卡拉米迪算是有些相似,即使是斯卡在这件事上也不能独断专行,他召集长老和所有部属商议了三天才给了术师肯定的答复。而对具体内容的讨论,到现在一个月过去才完成了大半,人类提出的条件太过琐碎细致,狼人们对自己的城既渴望又总放不下疑心,在他们为某一条争议了数天仍不能给人类那边答复之后,术师提出了那个建议。

    让狼人们亲眼去看一看,他们将来要在什么样的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

    先是长老们,然后是千夫长和百夫长们,术师本来也打算给普通狼人参与的权利,但被斯卡制止了。这不是能够严格保守的秘密,但在这个应当集中精力为冬储准备的季节,斯卡不能让大部分族人为还没开始的事分心。

    因为人类向他们开放的效果太明显了,参观归来的狼人回想时仍有些神色恍惚,药师当初受到的震动在他们身上表现为彻底的震撼。大多数狼人一生都不曾见过人类的城市,在他们的常识中,哪怕是帝都拉塞尔达也只是一个规模庞大惊人的固定部落,它的存在更多是为了防御和权力,而人类的规划在本质上就是根本不同的另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