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在地球位面应该是大年初三,云深在习惯性的生物钟中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色眼睛。

    “……天澜?”

    “新年好。”范天澜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还可以再睡一会。”

    云深从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表,看了看时间,接着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对其他人来说是个节日,对他来说则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虽然如天澜所说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却已经没有多少睡意了。

    他的住所是没有锁的,范天澜也是工房的管理者,就住在隔壁不远的地方,前佣兵的他精力比云深好太多,这一点在作息时间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往常的清晨,他在处理完自己的事之后就会来云深的房间等待,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间借着暗淡的晨光自己拿书本自学,像今天这样守在床头的情况还真是令云深感到有些意外。

    看着云深坐起身,范天澜也站了起来,在他转身走出外间时,云深叫住了他。

    范天澜回过头,云深让他伸出手,将大红色包装的糖块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新年快乐,天澜。”云深笑道,“是头一份。”

    范天澜怔了怔,云深又接着说道,“因为今年没有压岁钱,”然后他想了一下,“在新的一年里要身体健康,过得开心啊。”

    “……”范天澜把外包装沙沙作响的糖块握进手心里,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和这个人有着八年的年龄差是事实,被当做晚辈也是自然的事,“我也一样。”

    希望平安喜乐,无忧无惧。

    那八个字是云深教给他的,也是他想要给这个人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外间的炉子里火光整夜不灭,范天澜来的时候已经把水壶放了上去,此时的水温正好用来洗漱。今天机械工房是不开工的,倒是铁工房那儿还不能停,水塔上也需要人去除冰,不过值班轮换的人选早已决定,宿舍那儿云深只需要在午后出面就好。

    图纸和各种计划都放到一边,这是云深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真正清闲的第一个早晨——相对的。春晚等过年的常规娱乐节目自然是没有,就算能够通过某些途径看到,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室外依旧是冰雪酷寒,云深能够活动的范围也不过在斗室之内,虽然是看起来颇为困囿的环境,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拘束感。

    毕竟现在他有一个求知欲旺盛,吸收能力也很强的学生。

    而在云深和范天澜交流汽缸,热风炉,翻砂厂,铁水浇铸,高炉的容积和利用系数等问题的时候——结果还是在工作,集体宿舍里,塔克拉正从陶制的脸盆里抬起头来,冰冷的水流沿着他的短发和面孔落下,在陶盆动荡的水面中打出小小的水花。将盆里已经看不出色彩残留的水泼到格栅地面上,塔克拉用挂在脖子上的布巾粗粗擦了擦,裸着正在冒白汽的精壮上半身,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清晨的寒气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塔克拉一脸不在乎地走向外间,那里有三面镜子。

    每天都被擦拭的镜面光洁明亮,塔克拉眯起了眼睛,看着里面那个褪去了一头缤纷色彩的男人,一个通山族的男人正好这时候拿着陶罐来这里取水,突然看到这么一个人出现,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罐子丢出去。

    “,……”通山族的男人定了定神,“是谁?”

    “我是谁?”塔克拉转过头,一手叉在腰上,慢慢地问,“问我是谁?”

    通山族的男人吞了吞口水,僵着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就跑。

    塔克拉鄙视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回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一脸的若有所思。

    不管塔克拉对自己的新形象感觉如何,他确实是以他的方式在新年的第一天给了大多数一个惊喜,或者说惊吓更准确,尤其他的族人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哗然来形容了,哗然归哗然,没有人真的敢对他说什么。

    “……也只有那双眼睛能证明他是母亲的儿子了。”布罗尔看了一眼斜靠在大厅一角长椅边的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塔克拉在遇到术师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一头蓬乱的盖住了几乎半张脸的长发,加上那些特别明亮纷繁的颜色,让人很难分辨他的长相,连他唯一的弟弟都对他的面孔记忆模糊,遇到术师之后他倒是把自己打理得整齐了不少,但那张脸,那双眼,加上那种标志性的锋利笑容,塔克拉看起来和塔多实在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在塔克拉恢复几乎从未有人见过的真正发色之后,那种异样感更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