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丘篱,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这样就有了牵挂与负担,你的抱负与理想怎么办?

    他幽光凛凛的眸子像要望进我心里去,为了你,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又何妨?

    扪心自论,我是感动的,他德才兼备,何等优秀,那些睥睨天下的志向与意愿,虽然遥远,可并非不切实际,他在宽慰我。

    丘篱打工一年的资薪全部投注在这场隆重而盛大的婚礼上,算得倾家荡产。

    换上丘篱遣人送过来的嫁衣,由请来的喜娘替我戴上凤冠霞帔,镜子里的人儿粉雕玉琢,浓妆艳抹,如此美丽,令我产生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我。

    自他提出媒妁之言开始,我再没有了笑容,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我木讷呆滞的神情格格不入,随着礼节挂上红盖头,再由伴娘搀扶踏上花轿。

    透过绢帛丝缝,影影绰绰的光线里,我看见丘篱身裹大红裾服,跨着高头大马,脸上笑容璀璨得欢天喜地。

    我目光游离,记忆中那个阔别已久的影子再次与他重叠在一起。

    随着蜩沸与鼓噪以及轰隆隆的鞭炮声,我被抬入丘宅,那是我们婚礼的殿堂。

    他父母双亡,孤家寡人,我也不愿叩拜天地,便直接省略那套繁冗的礼节,直接洞房花烛。

    可就在丘篱即将掀开红盖头,准备喝合衾酒时,我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是丘篱先发觉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他顿住手中的动作,往需掩的门帘一觑,是谁?

    紧接着阿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我心里咯噔一声,同时伴随着惊喜,一把扯下红盖头欲瞧个究竟,可还没看清楚情景,一条人影便风驰电掣的冲到我面前。

    然后感到腰间被一股力量缠绕,紧紧箍住,勒得我一阵窒息,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生吞活剥融进骨子里。

    搁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我听见抱住我那个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熟悉的温度与气息,以及阿暖劈头盖脸的质问与埋怨,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愿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打我骂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想念得快要疯掉了!

    他的声音哽咽而嘶哑,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天怒人怨的委屈,有真心实意的担忧与惶恐,亦有战栗与颤抖,可唯独没有因我逃避的愤怒,他依旧是那么温暖,从来不会与我生气。无论我怎样任性无理取闹,他的胸口始终包罗万象,能海纳百川。

    肩头忽然湿润了,是液体滴答的声音,他总是这样没出息,老爱丢人现眼的掉眼泪。

    我一声不吭,任由他将我环着,吐露这些年走南闯北寻觅我的经过。他身上渲染了风尘与沧桑,我能体会那种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辛酸。

    在那阔别多年的重聚之中,我幡然醒悟,这份感情,这一辈子,我都割舍不断。

    关于阿暖的所有记忆,点点滴滴完完整整全部被我封存在心底。我记得当初分别之时,他穿的是一件灰白色的残破葛布衣,那是曾经在冰湖中,我亲手给他缝制的一件袍子,而六百三十五年之后,他依然披着那件旧裳,不曾褪下浣洗过。

    他的模样狼狈且褴褛,几乎衣不遮体,我潸然泪下中看见他颈下有一条深可见骨的疤痕。

    痕迹已经结痂,我扒开他衣襟,看见那条疤痕从肩胛骨斜延而下,直抵小腹,哪怕已通过岁月的淬炼而痊愈了七七八八,可任触目惊心。

    当年齐肃与我说过,他救阿暖出来时安然无恙,萧缪觊觎孤辰杀,并未摧残他的肢体。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他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