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突然,正芳的声音又亮锣似的响在了堂屋:“王正坤!你也回来好几天了!天天都死人一样,往床上一摆!不就是上了个烂怂大学嘛,有啥了不起?少在这些人跟前摆功!”骂毕了,恼冲冲回到自己房中,把门砰一声关上。

    根茂婶吼一句:“正芳,你翻天了?”又和颜悦色的跟春花说:“那死女子,是在跟我置气呢!火没地方发,把正坤当出气筒了。”

    春花说:“妈。你不生气,谁屋里不吵吵闹闹的?”

    少倾,正坤掀帘子进来了,脸上不喜也不恼,在床边坐了,沉默片刻后说:“妈,我明天就帮你干活。这两天我没出门,主要是在想一件事情。别看我啥也不是,可国家的事,我也关心着呢!我就反复想了,学生为啥要闹事?为啥还要竖一个米国的女神像?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真的想弄倒几个贪官污吏。他们是想改朝换代,是想把国家搞乱。可是国家乱了,对咱普通老百姓有啥好处呢?只能是日子比现在过得更穷。”

    春花笑了,说:“想不到正坤还净关心些国家大事!”

    正坤说:“嫂子,你不要笑,我说的是真心话。古语说得好:‘位卑未敢忘忧国’,我这话,别人听了也许要笑话,可我确实是对国家前途很担心的。”春花便不再说什么。根茂婶沉默片刻后说:“那你明儿就在巷口卖葱。”正坤嗯了一声,过去开了电视……

    次日早上,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正祥倒背着手,弓着背从巷里出来,看见正坤戴着草帽,守着两笼葱坐在巷口,便说:“我昨天就跟二叔说了今儿要下雨,果然就下了!啥人有啥福,我每次想浇地,天就下雨,老天爷长着眼窝呢!”

    正坤说:“……”

    正祥嘿嘿笑两声,扑踏扑踏往大槐树方向走去。

    ……正坤卖了半笼葱后,横竖就坐不住了,心里正颇烦着,正霞蓬着头从巷里出来了。

    正坤便跟她说:“你出来了刚好,给我守一时,我去上个厕所。”

    正霞说:“扇远些,我还没吃呢!”摸摸口袋又说:“给我几块零钱,我给你捎几个包子。”正坤笑笑,掏出两块五角钱给了她。正霞将钱在手里攥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高跟鞋敲得水泥街面咚咚作响。正坤目送着她的背影,便见她远远地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好半天不出来。

    “你老几呀!啥时回来的?”正坤正无聊地拿着一根葱,细数它到底有多少根须时,突然平地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倒惊了他一跳,急忙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骑在摩托上,停在他面前。

    “你好!李大明!”正坤站起身,向前跨出两步,伸出手跟那人握了握。

    “你才是个洋人!”李大明笑道,“这么大一点儿雨,还戴个帽子。到底是大学生,娇贵!”

    正坤说:“你发了吧?看你油光满面的。”

    “发啥呢?再发也不能跟你这大学生比!这两天我连着碰见新鲜事,先是碰到正淑卖鱼,今儿又碰到你这个大学生卖葱!”

    正坤笑笑说:“穷途末路呗!”

    李大明又问:“找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正坤摇摇头,“你呢?”

    李大明嘿嘿一笑:“我心里倒是想着一个人,可不知道人家心里咋想的。”停了停又说:“有空了去我那舞厅跳舞吧!记住,把正淑也叫上。”然后,一踩油门,摩托一道烟跑了。

    正坤仔细琢磨他的话,突然笑了说:“这小子!……”回到葱笼后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霞果然塑料袋提了几个包子从街那边走了来,将塑料袋往葱笼里一丢,回身又走。正坤忙说:“你又到哪儿去?给我照看一时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