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昱心跳如鼓,但还是强行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着开口质问,“英雄莫问出处!那么多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是假的?那么多孩子是假的?兽医怎么了,就不许朱大师转行吗?”

    “更别提我派人调查过朱大师度牒的,是正儿八经的和尚!”

    最后一句话,庞昱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和尚道士也是有专门的管理机构的。

    这些问题韩文斌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盯着死相极惨的朱大师人头,诉说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娘,柏娘婚后久久没有好消息传出来,无法开枝散叶继承柏家的香火。因此也想来太平寺求药。”

    “我爹虽然是入赘的,但跟柏娘也算恩爱有加。他们夫妇唯一争吵的就是那一回。”

    陷入幼年的回忆中,韩文斌声音都落寞了几分,“我们两家本来也算世交。据说朱大师在兽医一道很有天赋。可偏偏胆大包天,连杀数十头母牛,手段极其残忍,只为破肚取牛崽。因此朱家丢了衙门的差事,朱大师还被判监、禁三年。”

    猝不及防听到这判罚,庞昱眼眸都瞪圆了,“你是想说你们府衙是乱判案的?朱家没钱通通关系?几头牛而已需要这么重罚吗?”

    响彻耳畔的话语清脆,仿若史书里记载过的一句“何不食肉糜”一般,蕴含着世家子弟的单纯。

    以及无法用言语描述尖锐的问题——世家子弟不知民生疾苦。

    韩文斌侧眸看了眼一脸愤慨的庞昱,缓缓抬眸看向大殿的无悲无喜,似在普度众生的佛像,沉声回答:“这已经是通过关系后的刑罚了。私杀耕牛,杀官牛,是重罪,按律要流放三千里的。”

    庞昱震惊。

    韩文斌不急不缓给人补充生活常识:“牛生老病死,百姓都得跟里正报备,里正要上报府衙。若是牛死了,府衙需要派人收回牛角,牛筋,牛皮。因为这三样都可以制造武器。”

    “府衙名下会有官牛,一来牛肉可贩卖给食楼等,增加府衙收入;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农耕时候借各乡镇。由乡镇里正交给各村族长村长等一村之长进行安排,给贫困百姓之家使用。”韩文斌说的时候还朝北一抱拳,面带恭敬开口:“此法,乃是官家仁慈,体恤民生。”

    瞧着人像是发自肺腑带着对帝王的恭敬,不像拍马屁的模样,庞昱理解了一下牛的重要性,“在老百姓心理,牛跟金银珠宝一样重要!”

    “因此朱大师的杀牛案爆发后,当时知府为避免引发民怨,是私下审理的。”韩文斌低声诉说:“据闻朱家为了救这个有天赋的孩子,厚颜上京找关系。后有贵人出手相助,才判了监、禁。朱大师出狱便消失了。十六年前,他落叶归根回到陈州建设了太平寺。可问题的关键是,他自己却没有做主持,只做了庙祝。”

    “我爹因觉得这中间有古怪,因此十分抗拒柏娘去太平寺求医。”

    解释完原委后,韩文斌直勾勾的盯着庞昱,道:“本来我不想提及这些往事,也不想恶意揣测任何人。但寺内其他大师很明显是死得干脆利落,而朱大师却被人分尸。所以我不得不多想一些。”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权势斗争,或许能全身而退。但是对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来说没准就是灭顶之灾。”

    一字一顿的开口,韩文斌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杀气,幽幽开口:“因此不得不谨慎的赌一把。”

    瞧着浑身不自禁紧绷起来,像是在诉说“不行就同归于尽”六个字的韩文斌,庞昱静默了一瞬,神色带着困惑道:“我可是包拯派来微服私访的。按着常理,你的话我会转述给包拯听。可你用词却依旧这么直白不客气,是把包拯也算在达官贵人里面了?”

    顿了顿,庞昱激动的一拍掌:“你……你竟然不信包拯?!”

    “当然信包大人了。”韩文斌瞧着神情亢奋,活像是战胜归来的公鸡一般的国舅爷,眼里带着的埋汰,直白无忌道:“可包大人的队伍里也有像你这样来蹭功劳的国舅爷,不是吗?足以见证人活在世上,总会被世俗人情给拖累的。”

    话音落下,韩文斌就瞧着国舅爷恍若被掐住喉咙的小鸡仔,瞬间焉哒哒萎靡不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