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威武伯返回京城之时,九阙已经带着庄蔚然与庄生回到北宁县,这里虽小,却是个极为淳朴之地,是个养老的好地方。魏武帝有句话说的对,他如今的身体,不适合在京城做官,至于威武伯,如果愿意,北宁县的小庄子里永远有给他留的一间空房。

    魏武帝选的继任者很好,宽以待人严以律己,举国上下无不称赞,国家也越来越安稳和平。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久了,魏国百姓几乎都忘记了当初那两场与陈国之间的战争,唯有无数老兵,会在茶余饭后说起谢家三任将军有多么勇武,却也只是感慨罢了。有和平安稳的日子在当下,谁还会花费太多时间跟以前的日子过不去呢。

    当躺在阳光底下晒太阳的时候,九阙也会想起这件事,或许对有些人来说,遗忘是件治愈身心的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那些记忆,却是时间赠与的珍宝,在记忆长河里闪闪发光。

    过了十年,庄生无疾而终,九阙最后见到的,是庄生心满意足的表情,手里还紧紧攥着韦若英常用的珠钗,好像即将要去的,不是可怖的世界,而是极乐之所。

    两年后,九阙送走了威武伯,这位人生坎坷的老人,最后离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或许对他来说,死亡也是种解脱吧。

    五年后,九阙又送走了庄蔚然,这位兄长一生病弱,却敢追着九阙去战场上摸爬打滚,甚至深入敌军阵营,只为了窃取一个情报,是九阙为数不多的敬佩之人。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其实挺担心。”

    庄蔚然已经瘦成了一把枯骨,却依旧是那副让少女们忍不住见之尖叫的好模样,这会儿安静看着九阙的表情,让他忍不住鼻酸。

    “兄长担心什么?”

    “我担心,如果我和父亲都走了,你个傻孩子该怎么办?你又不肯娶妻……”

    “兄长难不成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那毒虽然解了,但毕竟跟了我十三年之久,已然毁了根基。既然注定命不久矣,就不要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了。兄长不也是因为如此才不娶妻?”

    庄蔚然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释然一笑。

    “也是,看着父亲母亲与……威武将军之间的感情,我忍不住心生害怕,这辈子,我都不知道能否遇见一个让自己倾心相对的对象。但我这副身子,又不想遇见。否则,岂不是让人家白白伤心?咱们这对难兄难弟啊,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庄蔚然的呼吸渐渐微弱,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真想,亲眼看看那个年代的人啊……那威武将军谢颜,年少成名,文武天成,万人敬仰,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会有怎样的未来?至少,你会比现在的人生要好得多……”

    “兄长不要多想。握住庄蔚然的手,九阙洒脱一笑,这对名不副实的兄弟,其实一辈子也没什么大的摩擦,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和亲人纷纷离开,越来越亲密。

    “能有兄长这个哥哥,我感到很荣幸。”

    “是吗?”

    “是!”

    “那,那就好……”

    呼吸缓缓停滞,半晌过后,九阙轻轻给床上的人盖上被子,随即,为他举办了一场大大的葬礼。

    葬礼当天,九阙端坐在大堂中,缓缓闭上了眼。

    这大魏朝整整三十年时间啊,庄九阙的人生总算没有白过。

    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