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上下,自古都是手握权柄的人才当的是‘主’,且其中皆无例外,非蝇营狗苟者一旦由心俯首,除死不得自由。程大夫,你尚且年少,有大把时间俯仰天地,切勿将自己困囿一方。”

    林敛熙说完,朝他一俯身,“殓尸房在前,请程大夫随我来。”

    “是。”

    程闻记恭恭敬敬跟在她身侧,表面上答应了不称“主”,实则神态言语,一眼就能让长了脑子的人看出他们的关系。要不是林敛熙有急是要办,这前尘往事,断是要即刻解清的。

    少焉,两人走到殓尸房外,守在门口的小吏是昨夜林敛熙见过那个,姓陈,家中行五,不但年纪小手脚麻利,脑子也很灵光,尤其会看人。他打眼看见林敛熙来,立刻小跑到她面前,听候吩咐。

    林敛熙简单问了几句尸体可有异常,昨夜运到这儿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陈五答,尸身到此后,风平浪静,但今早进殓尸房查看时,感觉其中一具尸身,尸臭浓烈,似是死了好几天的模样。

    她点点头,示意程闻记前去验尸,自己留在门外,询问昨夜交代陈五办的事。

    “大人,这是三天内百姓出入四城门的抄录本。”陈五翻至接亲队伍进城那页,呈递给林敛熙,“这七个人,一顶轿,是四日前酉时一刻自西城门入,停在城中三日,兵马司巡街的兄弟们辨认后称,抛开出城入城,无人在这三日内见过那名死者男子。”

    “安排人去西城门附近商户、百姓家中打听,查清这几人最后出现在何处。”

    “是。”

    林敛熙翻阅四城门的抄录本,目不斜视,“入城时,可有掀开轿帘仔细搜查?”

    “轿中空无一物。”陈五怕她不信,“大人有所不知,”他压低了声音,“曾经黎州城破,与敌军细作混入城中脱不了干系。战乱平息后,蜀王坐镇在此,明令城门看守严进宽出,需对入城车、马、人细致查验,有分毫不妥都不能放入城中。时至今日,守城兄弟们安不忘虞,未曾懈怠。”

    “进城七人,出城时匪徒多了一个。如此说来,城中必然是有同伙了。”林敛熙放下手中卷册,朝他一伸手,“地图。”

    陈五呈上,一一解释图上标记。

    “大人请看,从西城门入城后有三条路可走,若往东直行,穿闹市,过重黎江,便可由东城门出。若是往南走,几步路后经过香烛店,可见义庄,义庄右侧依次卖的是元宝、纸钱、寿衣、棺材、纸扎,总之是办身后事的地方。而往北要复杂的多,城中贫苦人家大多聚集在此。”

    林敛熙蹙眉,指尖点在图中一处,“西城门外这一片是?”

    “早年是乱葬岗,现今为荒地,有人说那方风水不好,会闹鬼。”陈五说完觉得不妥,“这都是些三人成虎编造出来的谣言,大人别往心里去。其实是那地方背阴,不好种庄稼,还时常积水,所以成了荒地。”

    “嗯。”林敛熙凝神细看黎州地图,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问,“凶器,旧案?”

    “大人恕罪,凶器、旧案还未来得及查。”

    殓尸房门开,林敛熙拿上地图与卷册起身,“有消息及时派人找我,还有关崖醒了也是。”

    吩咐完,她负手走向程闻记,等他清理干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

    “银针无毒,两人皆是一击毙命,女子尸身无异,生前康健,嘱咐家人好生安葬吧。”

    程闻记话锋一转,“但是那男子,眼珠青紫,五脏泛白,尸身腐化明显,却验不出因由,中毒或是罕见病症都有可能。任脉穴萎靡,是为隐疾。以及,他双手粗糙,周身遍布刀伤,四肢有力,手脚聚集老茧,手臂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不出我所料的话,他应当从军过。”

    一个中毒或有疑难杂症,绝了后的老兵丁,躲开官府视线,从西到东绕半个黎州城,去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案子绝不可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