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涅心从大定府刺探来的具体军情便摆在了大宋统治高层的书桌上——磨古斯攻占辽国上京临潢府完全是一个意外,早在三个月前磨古斯便开始恢复对辽国的攻势,不过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很少,绝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劫掠一些部落的财产而已,但是没有想到辽国在自己西北方向的力量非常薄弱,渐渐地磨古斯军队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磨古斯虽然只是取得了阻卜部的领导权,但他利用统一后的阻卜部力量不断威慑周边部族,使得一些大中型部落依附在他的身后。磨古斯这次也是向各个部落许下了众多好处,结盟来共同劫掠辽国。这一次参与进来的有梅里急部、萌古部、敌烈八部、茶扎刺部,这基本上是北方最强大的几个游牧部落,他们以前都是接受辽国册封的部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对他们的统治越来越苛刻借此转嫁其经济危机来缓解国内矛盾,几个部落以前也曾发难反抗过,但最终都是在辽国使节的糖衣炮弹下不了了之。

    去年磨古斯叛乱一路顺风地将辽国前来平叛的西北路招讨使诱杀,使得辽军军心大乱溃不成军,甚至连敌烈八部都整个被阻卜部所吞并,乌古敌烈统军司成了磨古斯政权的“首都”。这场胜利大大激发了其他游牧民族的反抗心理。所谓墙倒众人推,尽管契丹人在国家财政上被愁得焦头烂额,但在其他部落眼中那是一个繁华所在。

    随着韩琦出兵占领了三城之后,宋辽关系急剧恶化,辽国为了稳定燕云十六州的局势大力派兵,导致北方兵力空虚。原本为了应对磨古斯而驻守在临潢府附近的十万左右契丹精兵居然被抽走了六万之多,使得磨古斯联军一路向东行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这大大地壮了联军的士气。

    为了更多的财富,磨古斯的联军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辽国上京临潢府,为了更有把握,磨古斯这才遣人大力向宋朝收购兵器,当然其中的攻城利器火器更是重点。在去过大宋见识过燃烧弹的磨古斯使者的强烈建议下,草原联军忍受了大宋极为苛刻的贸易条件。尽管还是没有获得大宋的火器,但大宋所制造的投石机被获准进入了贸易货品当中,磨古斯一口气就买下了三十多部投石机,全部运抵临潢府城外。

    这些在宋军眼中不过是中小型投石机,但在游牧民族看来却已经是最好的攻城武器了,况且就是连辽国自己仿造的大宋投石机,在性能上也不会比磨古斯买的好多少。宋辽几十年的和平尽管每年都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是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战争,攻城战就更没有了。是以辽国军队所装备的投石机多是集中在南京道和中京道几个重要的城市当中,且装备数量非常少——除了对大宋使用投石机外,辽国就算征讨反叛的草原部落也用不上这种武器,那里完全是骑兵的战场,投石机在那里反而是个累赘。

    可怜临潢府并没有装备投石机,只有少量的仿造大宋的弩箭,但是要命的是磨古斯军中所装备的神臂弩虽然不是大宋加装荆轮机构的那种,但对付辽军是绰绰有余的。是以十万草原联军在武器装备稳压辽军一头的情况下连续攻城一个月,终于拿下了这座辽国北方“重城”——人口不过五万,在大宋充其量算是个大一些的城镇,但是里面的财富却让草原联军大为满意。

    临潢府被围的消息传到大定府,辽国统治高层非常震惊,不过当时耶律洪基并不认为磨古斯联军能够拿下临潢府,辽国现今最重要的敌人就是大宋,待到处理完燕云十六州的问题再回头讨伐磨古斯也不迟。不过为了稳住大宋使者,辽国统治高层还是严密封锁了这条消息,就连在朝会上也没有进行讨论,这使得涅心的反应比较迟钝了些。基于这样的心理,辽国在与苏颂的谈判过程中,后期态度极为强硬,但是却终止了向南派遣部队的行动,而苏颂当时也被契丹人的战争威胁所动摇,一边应付着张孝杰,一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等待汴都开封的消息。

    苏颂可以等得起,但是契丹人可等不起,临潢府告急的消息是一日比一日紧急,耶律洪基和耶律乙辛在权衡之下便将大定府的卫戍部队抽调一部分组成援军主力,一路向北集结各路兵员开赴上京临潢府。可是还没有等到援军跨过潢河,便收到了临潢府被攻陷的消息,吓得辽军主将当即便兵分两路分别进驻潢河南岸的仪坤州和龙化州。

    辽军的增援部队主将虽然对磨古斯联军能够这么快地攻陷临潢府而感到非常震惊,但是他也并非无能之辈,以仪坤州和龙化州为根基,将潢河所有的渡船全部收集到南岸,然后在北岸派出了精兵进行巡逻,以便收集从临潢府溃退下来的残兵,将之运往南岸的两座互为犄角的城池当中,准备作为对抗磨古斯的本钱。

    临潢府虽然是“临潢”,但实际上距离潢河还有四百余里,相比之下仪坤州和龙化州才是真正的“临潢”,两州之间有一条潢河的支流——土河,潢河的下游便是辽河。辽军将领将所有的船只都集中到南岸,除去用于接送溃兵的船只之外,基本上都驶进了土河,这样一旦两城有什么问题,另外一城便可快速派出援兵乘船过河去支援。

    潢河水深流速快,人马无法徒步趟过河水,这倒是暂时解了磨古斯联军对辽国的军事威胁。不过临潢府的失守重要的还是在于其政治意义,这将会对辽国的内部稳定产生极大的影响和冲击。所以辽国统治高层千方百计地隐瞒此事,但是上京距离大定府实在是太近了,大定府的高官贵族阶层之间对这此失利已经是谣传四起。

    虽然和大宋刚刚达成了和平协议,但是磨古斯的军事威胁才是让辽国统治者最为苦恼的事情——辽国北方的冬天来临得非常早,临潢府地区要是再过上一个月的话,潢河便要开始结冰,到那个时候潢河将不能够再作为天险来阻挡磨古斯联军的前进了。

    相比磨古斯联军实在的军事威胁,令辽国统治阶层最为愤怒的是临潢府的失守和磨古斯联军中突然出现的宋朝装备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在这个时代能够制作像投石机这种攻城装备的只有辽国和大宋,辽国的投石机还是跟宋朝学的,磨古斯军中能够出现投石机,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大宋。

    大宋占领西夏后,河套平原的重要战略地位也曾引动辽国统治高层的注意,不过当时契丹人主要关注的还是河套平原的财富,出兵河套平原就是这么来的,可惜被大宋的定西军所歼灭。现在大宋和磨古斯之间的交易肯定便是通过河套平原这条通路来进行的,但是知道又如何?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是辽国所顾忌的,不过放任这种交易发展却是辽国统治阶层所难以容忍的,故此在苏颂回大宋后不到半个月,辽国向大宋派出了使者——希望大宋能够将其武器装备出售给辽国,并且断绝和磨古斯的一切交易!

    辽国使者耶律金贵向大宋皇帝转达了辽国皇帝的意愿,尽管大宋没有当场表示同意,但至少也没有拒绝,这让耶律金贵多少松了一口气。耶律金贵也是来往大宋数次了,算是契丹人中少数能够切身感受到大宋逐渐富强起来的一人,他虽然性格懦弱还有些贪财,但作为契丹贵族看到大宋的日益强大,他心中也是非常不安的。况且他对辽国自己的内部问题最清楚,知道若是如此的话,辽国难免也会重蹈西夏的覆辙。

    大宋向辽国出口武器装备?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让人难以作出选择的命题,而且这次耶律金贵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在来到大宋后,他立刻向设在汴都的大宋三份全国性报纸的编辑部投去了一份文章要求发表,上面明确地写出了他此次来大宋的目的就是武器装备的问题。

    耶律金贵的行为让大宋统治高层极为震动,这太让人感到意外了——大宋三大报纸中至少《大宋新华报》、《大宋明镜报》都有接受朝廷在职官员投稿的“传统”,向《大宋商报》投稿的的官员虽然比较少,但却毫无例外地多少打上“小王驸马派系”的烙印,况且这份报纸相对其他两份发行量最高,也在大宋拥有其特殊的位置,耶律金贵恐怕是向大宋三大报纸投稿的第一个外国官员了,这很是吸引人们的目光。

    尽管在大宋和辽国的统治高层之间,大宋向磨古斯出售武器装备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耶律金贵没有在这上面做文章,只是在文中对宋辽两国几十年和平做了一番吹嘘,通篇就是一篇讴歌和平的范文。

    王静辉将报纸放在桌上,转身对旁边的彦生说道:“什么叫使节?这就是使节!呵呵,没有想到耶律金贵还是如此人物,这和他的资料有些出入啊,这种方式决非是一个草包所能够做出的,单凭此举就已经胜过绝大多数人了!”

    彦生笑着说道:“那又有何用?现在我大宋站在上风,他辽国又能奈我大宋如何?!”

    王静辉摆摆手说道:“呵呵,在实力面前,这些举动不过是惹人笑话的小动作而已,国与国之间不会因为一句和平或是一纸协约便可以并存下去的,更何况宋辽两国百年积怨,太祖太宗皇帝的仇并不是耶律金贵在报纸上这几句话便可以抹杀的!”

    “先生如此称赞耶律金贵难道是有什么所指么?”彦生问道。

    “敌对两国国运如何并不是一两个人做什么事便可以改变的,不过这耶律金贵别出心裁,实在是难能可贵,至少在言语面上便可以把大宋圈得死死的,会很是迷惑一些大宋那些读书把脑袋读死的书生。”王静辉笑着说道,“自春秋战国以来的纵横家对事件的看法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尽管耶律金贵还没有最后的结果,但从想法上是没有错误的。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时候不能不占据道义的制高点。毕竟辽国和大宋是“兄弟”之邦,现在耶律金贵这么一做反倒是辽国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所以这个耶律金贵实在是难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