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老家房子因为电路老化而意外失火。所幸大家都聚在产房,并无人员伤亡,但由于灭火不及时,整个房子算是给烧没了。

    父母本来给我提前准备了不少名字,最后上户口时,我爸一拍脑袋,把“虞焰”给登记了上去。他素来有点儿迷信,总觉得这场火是在冥冥之中暗示些什么。他希望我的人生也能像这场火一样,越烧越旺,虽然最终它吞噬了爷爷奶奶几十年的家。

    在十岁之前,我过得都挺快乐的。作为家里的独子,享受着两代人全力给予我的宠爱,甚至一度让我变得有些骄纵。

    我永远记得那个春节。年二十九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我一个人在阳台孤单地拍球。那时候的阳台都是开放式的,我一个用力,球越过阳台落下了楼。我踮起脚尖向下看,发现球落在了楼下一户支出来的晾衣台上。

    我哭喊着跑去找我爸,告诉他我的球丢了。他一听,立马丢下手里的活,和我一起去楼下敲门。可惜那天,楼下那户人不在家,敲了很久也没开门。我爸蹲下来帮我揩掉眼泪,和我商量说明天再去取球好不好。我本就不满大人们都在忙,没人陪我玩耍,这会儿连球也没了,我更是不依不挠地让他马上把球取回来。

    对于我所有无理的要求,我爸基本都是尽力满足。于是,他和我一道回到了阳台,看了眼距离后,俯身伸长手臂开始帮我够球。

    我爸弯腰够球,我就在一旁为他打气加油。听着我兴奋的叫喊声,我爸的手越伸越长,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阳台,最终,指尖顺利触上了球面。

    “儿子等着,爸爸这就帮你把球拿上来。”说完这句话后,我爸踮起脚尖,腰际都越过了阳台,终于稳稳地抓住了那个球。

    我在一旁高兴地又蹦又跳,大喊着“爸爸好厉害”,下一秒,就看见我爸整个人翻过了阳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我有些木讷地转过头去,看着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最终,我两手攀着阳台边沿,一点点踮起脚尖,低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的画面。

    那个球被我爸下坠的身体带到,晃悠悠地落了地,在我爸的身体上弹跳了两下,滚到了远方。

    五楼的高度,让我爸没有马上断气,在icu里过完了这个春节。

    大年初二那天,我爸被推出了icu,我激动地围到了他的床前,眼泪鼻涕一股脑全抹在了他的床单上。我爸硬撑着睁开了眼,每一个字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他说这不是我的错,让我不要自责。他说他很爱我。他说祝我春节快乐。

    当晚,我爸便去世了。自此之后的很多年,别人家欢度的春节,都成了我们家最沉闷的一段时期。

    而和我爸一样,我妈同爷爷奶奶都没有怪我,反倒在不停安慰我鼓励我。我看着他们同样哭红的双眼,终于被迫长大了。

    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接受我爸的死,但是日子还得继续过。我开始厌倦起那些课外活动,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学习上,顺利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和高中。高考时发挥稍微失了常,但也进了所还不错的一本,读了个感兴趣的专业。

    我是在大二遇见林教授的。那会儿我的眼睛总是迎光流泪,去看了医生也查不出毛病。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走在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林教授关切地走上前来,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摇摇头,告诉了他我的小毛病。

    林教授把我拉到了角落,细心查看着我的眼睛。我心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医学院,但还是乖乖让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林教授在便利贴上写了个地址递给我,让我晚上去他办公室找他一趟。

    在办公室里,林教授把他的猜测

    告诉了我。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总觉得他是个爱开玩笑的老顽童,抑或他口中的那些精神病人,其实是指他自己。

    可能是学业太过悠闲,又可能是好奇心过于旺盛,尽管我并不相信他,可我还是按照和他的约定,再次去往了他的办公室。

    这次,办公室内多了一个人。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我能感受得到,她的精神应该是有点问题。林教授把我带到了她面前,而后拉起我的手,让我认真地注视对方。

    自此之后,新世界的大门就在我眼前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