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承恩公府,兹事体大。陈府尹先收紧了风声,再遣人各处查访取证,直到人证物证都齐全了,才传唤承恩公夫人当堂对峙。

    兰自芳亲自去,倒也在陈府尹意料中。

    他先将律法摆出来,告知兰自芳,他们家里的铺子不能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朝廷劝课农桑,鼓励耕种,连皇后也要主持亲蚕礼,带领命妇们体验农作辛苦。农人土里刨食,辛劳一生,为朝廷纳粮,要是纵着商贾小道横行,谁还肯卖苦力气耕作?

    商人不事生产,只知各处倒腾货物赚取差价,争名逐利、汲汲营营,一向为清高读书人不取。

    陈府尹也不例外。

    兰家外戚的身份本来就够敏感了,又沾上了商贾的铜臭味,陈府尹对他们夫妇的感官很不好。

    兰自芳没摆承恩公的姿态。

    他虚心听完陈府尹的训诫,才将沈月岑早已盘掉商铺的事实说出来。

    与民争利是小事,陈府尹宣了状告之人上堂,与兰自芳当场对峙。

    “状告的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见着我都甚是憎恨。”

    兰自芳摇摇头,想起他们自述的那些惨事,长叹一声。

    年岁最大的老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被个小姑娘搀扶着,几乎要站不稳。

    兰自芳伸手搀了一把,却被狠狠推开。

    他始终记得她看自己的目光。

    兰漪漪听不太懂。

    她问:“要是利息太高还不起,归还本金后请官府做主便是。他们都已经报官了,还有什么可恨的?”

    印子钱就是高利贷,讲个“九出十三归”,借十两银只能到手九两,还时却要偿还十三两。要是逾了期,债款每多几日便翻上一番,滚成再也还不起的巨债。

    放高利贷肯定是不对的。

    但官府既然干预进来了,就不会让他们多还不应还的钱,那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兰自芳道:“寻常小百姓,哪敢随意报官?”

    兰漪漪一愣。

    那他们现在报官,说明已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有房卖房,有地卖地,要是都没有,那就卖儿卖女卖老婆,穷人家没有第二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