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客官晚上好,您几位啊?是不是要住店啊?”重六脸上挂着春风明媚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丝欠劲儿的笑容,用肩膀上的手巾帮刚刚下了马进门来的蓝衣客人掸去衣服上的风尘,殷切地介绍道,“我们这儿通铺、稍房、头房都有,就是厨房快要打烊了,您要是想吃饭的话我得赶紧跟后厨说一声。”

    那蓝衣客官面容端正英气逼人,身形挺拔,腰间带剑,气质颇为不凡。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说道,“两个人,一间稍房,先定三晚。随便弄些晚餐便好。我们有两匹马。”

    “好嘞,您稍等,我让他们把马给您牵到后院去。”跑堂小哥转头,突然中气十足地冲着后堂吼道,“小舜!赶紧过来给客人牵马!”

    小舜一溜烟从通往中庭的后堂跑出来,解了拴在门外栓马柱上的缰绳,把两匹马从旁边的小胡同牵去后院。在门外看着马的另一个客人于是走了进来,将斗篷的兜帽拉下来。是一名年纪看上去和重六差不多的年轻官人,身形却颇为瘦弱,一身藕色缎袍,头上戴着软脚幞头,甚为温文尔雅。

    重六引着着两名气质跟一般客人不大一样的官人来到柜台前,翻开登记名册,拿起来一根毛笔,在舌尖上舔了舔,“两位可否透漏一下名姓?”

    “他姓徐我姓柳。“蓝衣人简单地说道。

    重六干笑道,”那个……我们这儿姓徐姓柳的不少……您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徐寒柯。寒天九月的寒,南柯一梦的柯。”藕色衣服的小官人主动说道,“他叫柳盛。盛食厉兵的盛。”

    被称为柳盛的蓝衣男子皱眉瞪了他的同伴一眼,显然不满他竟然把真名给说了出来。

    看来这位叫徐寒柯的小官人没什么跑江湖的经验,而且略微有那么点书呆子气。说这么文绉绉的词,也不怕把他这个小跑堂说晕。

    重六提笔迅速而流利地在账本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我们这儿稍房是二百文一晚,但是头房只要二百八十文而且包早饭,房间里除了床还有一张暖塌,您不考虑考虑吗?”

    “不……”柳盛刚想拒绝,却听徐寒柯说,“好啊!那就头房!”

    柳盛又嫌弃地瞟了徐寒柯一眼。徐寒柯啧了一声辩解道,“柳兄,这房钱都是能报销的,你这么节俭替谁省钱啊?”

    柳盛把徐寒柯扯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大少爷,我们盘缠就带了这么多,到时候没钱了把你留在这儿刷盘子抵债吗?”

    “哎呀,没钱了不还有官府呢吗?我带着官印出来的。”

    柳盛瞪大眼睛,“你……”

    不等柳盛发怒,徐寒柯已经笑着回到柜台前,对重六亲切地说,“就要头房,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没有?我听说这紫鹿山上出的铁观音很不错,你们有没有?”

    “哎呀客官您可真是个有品位的人!您放心我一会儿就给您沏上。我们店的招牌菜有酒蒸蟹,酱香鸭,葱香鲤鱼脍和鹌子羮。另外我们店的香糖果子都是从水方斋进的,有的软糯有的酥甜,特别好吃!”

    “那行,那就都送点到我们房间里。”

    登记完了,重六便帮忙搬着一箱行李,带着二人从后堂的门进入中庭。庭中一棵硕大的古槐岿然而立,粗壮虬结的树干拔地而起,在空中散成巨伞,枝叶厚重地从空中压下,宛如一道荫碧蔚然的苍穹。此时正值槐花盛开的时节,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轻纱幽梦一般的淡淡槐花香。

    徐寒柯仰头望着那年深日久的古树,半是赞叹半是担忧地道,“虚星垂泪,落地为槐。万物有尽,百鬼同根。在中庭种这种集阴树,你们不怕不吉利吗。”

    重六心想,这人嘴欠的程度好像不亚于自己啊?于是他做出略微夸张的惊愕表情,四下看了一圈,压低声音凑近了问,“您

    怎么知道我们这树下埋着一百个死人?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客栈,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