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山走后,老管家端着木托盘进来收拾东西。他跪坐在案前,将碗碟放好。

    他抬起头,江逝水还坐在他面前,右手手心抵在案角,正出神。

    老管家问:“小公子是不是……心软了?”

    他原想说心动,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罪名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大了,所以改了口。

    江逝水回过神:“没有。”他起身走到榻边,倒在被褥上:“您老今晚也早点睡,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上前帮他把床榻里的被子拉出来,抖落好给他盖上:“小公子也好好睡一觉。”

    在他看来,如今江逝水已经将淮阳与江府都安置好了,他同淮阳、同江府也没有干系了,不怕李重山迁怒,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之前是势单力孤,没有办法,如今梅疏生肯拉他一把,他自然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等到真进了皇城,再要想走,就不容易了。

    江逝水拽着被子点了点头:“好。”

    军营中击柝报时,李重山手下那些士兵也保留了这样的习惯,他们每回打更,都会把江逝水惊醒。他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天色渐暗,江逝水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陷在梦魇中出不来。

    雪地里四肢弯折的梅疏生、淮阳城外枉死百姓的冤魂,还有土丘上裹着银灰大氅的那对母子,不断出现在他眼前,在他眼前蒙上一重黑影。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惊叫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摆了两下,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冷汗湿透衣裳,江逝水怔怔地坐在榻上,举起自己的右手。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还用这只手碰过李重山的头发。而今在黑暗中再看,仿佛这只手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不妨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所幸动静不大,没有引来别人。他爬起来,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枝竹簪,用尖利的那头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手心。

    钻心的疼痛让他回神,他跌坐在地上。

    李重山只是稍微在你面前服个软、示个弱,你就心软得不行。他心道,江逝水,别这么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逝水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用帕子包好伤口。

    此处驿馆不大,楼房都是木制的二层小楼,江逝水的房间就在二层。他推开门,还没走出去,就瞧见木梯那边隐隐透出一丝烛火光亮。

    木板隔开蜡烛,两个士兵守在楼梯上。

    “小公子睡了吧?”

    “早就睡了,小公子夜里从来不喊人,咱们在这里呆一夜就好了。”

    “小公子既然不喊人,还让咱们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说话那人撇了撇嘴,“将军常惹他不高兴,怕他跑。特别是这里,荒郊野岭的,四面都是山,真要跑了,也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