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他忽然就硬气了起来,怎么都不喊疼,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等岳悦给他抹药,又安安静静地睡了。

    因为周子冉受伤不好移动,岳悦跟他换了床,爬到上铺去睡。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周子冉的床上来,抖开被子,呼吸间都是周子冉的味道。他觉得很安心,又觉得脸有些热。少年人的心思,在岳悦早熟的心里已经像那窗外的花骨朵儿,在幽暗中悄悄地含着苞,待着放。

    他心里甜蜜又心酸,好像有蚂蚁爬进了柠檬奶,酸酸麻麻的。他一会儿想,他跟周子冉就该是在一起的,一会儿他又想,周子冉不是他的,周家什么都不是他的。

    周子冉这边因为受伤在家休息,周家父母在学校张罗着给他找人说情,又忙着请老师们吃饭,希望他们能收下周子冉这个问题学生。七班的老师也都是听闻周子冉大名的,觉得苗子本身不坏,只是长歪了点,只要学校家里管得严一点,还是有救的,最后就同意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就等周子冉伤好后去上学了。

    但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过去了,打伤的亲子关系可以再慢慢恢复时,周子冉却在大半夜摇醒了岳悦。

    “岳悦,你有钱没有?”

    岳悦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点。做什么?”

    “都给我,我要离家出走。”

    “啊?”岳悦打开了床头的灯,这才看到周子冉深更半夜衣服整齐,还背着一个大书包。他瞌睡全醒了,茫然重复:“离家出走?”

    “是。”周子冉肯定地说,“我肯定不是他们生的,我要离家出走。我的钱不够,你借我。还有,明天记得告诉他们,我走了,叫他们不用找我。我不会回来的。”

    岳悦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难过,还有点不甘心。他赌气地不想把钱给周子冉。但周子冉知道他的钱在哪里。他虽然问了岳悦,但并不是真的想要岳悦起床去拿。

    岳悦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小狗钱罐,看着他在地上磕磕磕地磕破了,把里面的零钱都装进口袋。

    揣好了钱,周子冉要走了,他又觉得不放心,补了一句:“岳悦,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准告诉他们,明天等我走远了再说。”

    周子冉出门去,轻手轻脚地关上大门。那轻微的锁搭声惊醒了岳悦,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披上大衣,踩着棉拖鞋就蹬蹬蹬地出去追周子冉了。

    他在楼下没多远就追到了周子冉。小区半夜里冷清安静,路灯拉得人影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他跟在周子冉身后,看他一步步慢慢地走着,往小区外面走着。夜里连守卫的保安都去瞌睡了,只开着小门供人们进出。

    周子冉没多久就发现了岳悦,问他怎么跟出来了。岳悦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周子冉自己悟出来了。

    “啊,是了,你也不是他们生的。我一走,他们就只能打你了。”他有些为难,犹豫一会儿,他豪气冲天地开口,“我带你走。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说这话时,他觉得自己牛气哄哄,顶天立地。

    岳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跟着周子冉。夜里没有车,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夜风很冷,有些刺骨。岳悦上身穿着大衣,腿上和脚上却挡不住风,从出门到现在早就僵了,冻得直发抖,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周子冉见他冷,嫌麻烦却又很无奈地把自己的衣服给他裹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岳悦冻得脸颊通红,周子冉自己也是直打哆嗦,又从背包里扯出衣服来套上。最后望着空荡荡的街头,拉着岳悦到公交站的广告牌前挡挡风。

    “可恶,”他踢着垃圾桶,“连个车都没有,也不知道火车站还要走多远。”

    在公交站台坐了好一会儿,周子冉离家出走的勇气被岳悦冻得发青的脸一点点吓没了。想想那遥不可知的火车站,最后他站起来,牵着岳悦的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