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他搭住她的手,“我一直都过得很好。妈,你看,我现在就挺好的。”

    有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的视线使他们都松开了手。回荡于暮色中的那股异氛已经变得稀薄。俞庆殊从她口袋的最底层找到了车钥匙,他们一言不发地把所有购物袋安置好,然后踏上回去的旅途。在路上,罗彬瀚谈起了雷根贝格的夏令营活动与乡镇音乐会,他记得夏天时镇上总会有一次庆祝,舞会或者狂欢节,有时还有马戏团和魔术。可是这一次他回来的时机不巧,恐怕没什么热闹可瞧。

    “我从没见过绒绒跳舞,”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参加过舞会吗?”

    “有一两次学校组织的。”

    “真的?有照片吗?”

    “我这儿没有,你得去她同学的博客上找。我猜他们这些同龄人里总会有拍到的。”

    “她会销毁所有证据。”罗彬瀚很有把握地说,自认为对俞晓绒了如指掌。

    但他把话说得太早了些。当他们拎着购物袋走进家门时,罗彬瀚目瞪口呆地看到客厅里的麻将桌和沙发都被挪开了,一台有点年头的唱片机被搁在墙边,房间中央是被马尔科姆挟持着跳舞的俞晓绒。这两人的双脚一边转着圈,一边互相踩来踩去,双手则互相角力,试图把对方的手臂扭到自己的控制之下。幸而屋中回荡着华尔兹曲的旋律,否则罗彬瀚将认为他们两个是在进行摔跤比赛。

    俞庆殊见怪不怪地叫马尔科姆来帮忙整理,这对旋转角逐的组合才终于分开了。俞晓绒气喘吁吁地跑去厨房里喝水,汉娜则像从墙缝里钻出来那样突然闪现,兴高采烈地问罗彬瀚是否要来点还没冻好的野浆果冰淇淋。

    “你家里一点也不介意你每天都睡这儿吗?”罗彬瀚和蔼地问,不在乎自己的言语可能有点冒犯。汉娜看上去也不生气,而是很正义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俞晓绒复习作业。

    “你们现在看上去可不像在学习啊。”

    “我们不应该浪费马尔的心意,不是吗?他准备了两三个小时!”汉娜咯咯地笑着说,“家庭舞会!”

    “实际上,”马尔科姆走过来插嘴说,“我只是想试试这台唱片机还能不能用。它还运作得挺好的,是不是?”

    “你从哪儿找到的?”

    “在我的工作室里。我们整理杂物的时候发现的,在一叠塑料遮雨布底下。我本来以为放在那儿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原料,幸好你的朋友帮我仔细检查了一遍。”

    马尔科姆抓着头,露出乐观而迷茫的笑容。他带着几分莫名的愉快承认道:“我也不记得它为什么会在那儿。”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罗彬瀚没准会怀疑那台唱片机闹鬼,但这种事发生在马尔科姆身上却半点也不奇怪。他总在二手市场上弄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则是他的朋友们赠送的礼物。罗彬瀚至今记得自己曾在地下室发现过完全没拆过的包裹,而那是马尔科姆一个在东南亚的朋友在三年前寄来的。相比之下,一台唱片机有太多可能的来历,没准是哪场义卖会上淘来的。

    他趁着收拾购物品的时间去对着那台唱片机研究了一番。非常复古的柜式设计,有四条蜘蛛般屈起的细脚和用来装唱片或其他杂物的鎏金把手的柜子。黄铜喇叭灿亮崭新,如一朵巨大的金色牵牛花。罗彬瀚饶有兴致地打开柜子,检查里头放着的三四张唱片。它们都放在没有任何标注的塑料盒子里,或许也是从马尔科姆的工作室里翻出来的。

    在唱片机的旁边侧放着一张带框的油画。当罗彬瀚看到那张画上氤氲的河雾与女妖时,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干涸了。当马尔科姆突然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时,他差点用手肘打回去。

    “这画真漂亮。”马尔科姆说,“我今天下午在沙发背后找到的。”

    罗彬瀚不动声色地问:“你朋友送的?”

    “不是。”马尔科姆首先说,但是他又仔细想了一想,“也有可能是。”

    罗彬瀚又瞄了那张画几眼。结果令人失望,那画既没有改变颜色和内容,也没有可疑的低语声回荡在他脑中。

    由于采购行动比原计划花掉了更多时间,晚饭时已来不及呈上马尔科姆特制的醋栗酱蛋糕卷,但菜色依然是精致美妙的。有专为冷食爱好者准备的西班牙凉菜汤,加以淡奶酪和罗勒,还有热腾腾的炖牛尾,带有红酒的香味。在那一大盆海鲜饭上马尔科姆显然用了心,没有选择常见却会叫俞晓绒讨厌的彩椒,而是改用薄荷叶与小块菠萝作为点缀。餐后甜点是加了可可粉的曲奇饼,但却塑成司康饼的三角形,好叠出规整立体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