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玦中毒之后身体虚弱,李烈除了督促太医院的太医快点想出滋补的办法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够为卢玦做的。早间,李烈坐在龙床上发愣,曹如意一边服侍李烈梳洗,一边汇报:“今日宫人回报,卢大人用了一碗白米粥,精神比前几日要好些。”

    李烈又问:“给他准备的茶他喝了吗?”

    曹如意说:“卢大人品茶过后还称赞茶香醉人,只是卢大人生性节俭,不敢多喝御茶。不说御茶,就连偏殿墙上挂的八大山人的字画,也是陛下听闻卢大人喜欢,亲自挑选出来。依老奴看,陛下尽心尽力,卢大人在清凉殿住着,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李烈嘴角衔出一丝笑意,道:“只是他中了毒,身子到底亏损,太医院的药膳虽然好,只是见效慢。”

    曹如意一边为李烈整理衣衫,一边道:“既如此,眼看暮春时节就要到了,过几日就是太庙的朝会,听闻寺庙祈福最为灵验。就连寻常老百姓身子有什么三病两痛,也都是去大相国寺祈求平安。所谓心诚则灵,卢大人生性善良正直,又素来与人为善,想必世人都盼着卢大人身子康复好转,陛下不用担心。”

    “说得有理。”李烈点点头,问道,“太子如何?”

    曹如意见李烈终于问起皇太子,赶紧说:“皇太子殿下近日在东宫闭门思过,除了御书房给太子讲课的师傅来东宫走动,旁的人一律不见。只是听宫人说皇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连带着身体不佳,太医看过只说是思虑重,需要静养。今日陛下得闲,不如去东宫看看皇太子,皇太子得陛下看望,也许就好了也说不准的?”

    李烈冷哼了一声,道:“老东西,谁给你好处教你在寡人面前替那个孽畜说话。”

    曹如意连忙跪下,道:“陛下赎罪,是老奴多言。”曹如意心里有个想头,不过是希望服侍的主子父子和睦,不想李烈着实性情古怪,一个不留心就发怒,亏得曹如意是服侍李烈的老人,也捉摸不透李烈的喜怒。曹如意暗暗在心里捏一把汗,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李烈上前走了几步,道:“准备马车。”

    曹如意问:“陛下要去哪里?”说罢得李烈瞪视一眼,不敢再言语,只得依言为李烈准备出宫的马车。皇帝一时兴起微服出门也有惯例,只是不敢教朝堂上以顾殷为首的几位重臣知晓。皇帝对市井好奇,有时候会去看一看平常老百姓家里是怎么过生活的。只是皇帝的好奇心并不重,见过几次之后发现寻常百姓的生活并不好玩,也就不出宫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宫中水边打水漂玩。谁知道今日皇帝一时兴起,是要去什么地方。

    日影从西至东,李烈从大相国寺回来,摸着兜里为卢玦祈平安的平安符,心里喜滋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卢玦,将这块平安符装作不经意地放在卢玦衣裳里。能得皇帝向神灵祈求的平安符,全天下放眼望去也就卢玦一人有这个能耐。

    李烈来到清凉殿偏殿一看,桌子上的茶杯里的茶水早已经凉了,墙上挂画里人物衣袂飘飘,似乎是在对李烈微笑,可是本来病恹恹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也许是出门散心,李烈走到殿外一看,附近并没有人走动,只有三两内官在打扫。

    李烈想了想,随便抓了一个在偏殿服侍的宫人就问:“卢卿在何处?”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道:“今日早间顾丞相来看望卢大人,卢大人随顾丞相出宫了。”

    李烈二话不说,跳上御撵,马车夫问:“陛下摆驾何处?”听见御撵内的君王冷漠的声音传出,“去跑马场。”

    到了皇家跑马场,只见李烈从御撵上跳下来,大跨步走向栅栏处,挑了一匹枣红马,一跃而起,跨坐在马背上,二话不说,策马奔腾。左右口中惊呼,“陛下小心!”刚喊出声,李烈已经跑得没影了。

    李烈策马奔腾,只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可是只有疼痛才能与此刻心中翻滚的情绪相抗衡。枣红马名叫“快雪”,虽然通体鲜红,乃是西域流传过来的汗血宝马,每一次狩猎都是李烈□□坐骑。快雪性情额外倨傲,是李烈耗费好长的时间才驯服的,乃平生一大快事。

    田猎时,李烈时常感觉故人言,‘驰骋田猎,让人心发狂。’良有以也。只有驰骋在猎场中,宝马之上才能消除李烈在宫殿之内感觉到的暮气。一般来说,李烈很少感到气愤与难堪,大多数是无聊。然而,听见卢玦不告而别的消息时,李烈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怒火,若是寻常,非得见血才能平息。

    李烈担心自己在无名怒火的支配下会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以前,李烈通常任由自己的怒火发作,因为无法挽回是对别人而言的,但是现在,李烈虽然暴怒,仍然想到的是,不可伤到他。

    不可伤到他,但是别人是没有关系的。

    李烈一阵风似地将枣红马骑到猎场尽头,骑在马背上观赏马场风景。我朝幅员辽阔,风景别致,李烈自从继位以来修建猎场、跑马场,兼骑射之用。刚继位时也和一群儿郎们驰骋山野,这两年田猎活动才渐渐减少。李烈深吸了一口气,从马背上下来,快步走到射猎场,拿起准备好的弓箭,瞄准靶心。

    李烈射出十多箭之后,箭箭正中靶心,获得满堂喝彩,不外乎是“陛下威武。”然而李烈仍然觉得内心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迫使他不得不做点什么。于是将箭矢瞄准靶心旁边的一名侍卫的额头。众人发觉李烈的箭矢方向,一时大气也不敢出。侍卫瞪大了双眼,磕磕绊绊道:“陛下饶命。”

    然而话音刚落,箭矢飞出,侍卫应声而倒。李烈走到侍卫身边,贴身收藏的大相国寺的平安符从袖中掉落,与大片鲜血混在一起,白色的符面染为红色。李烈盯着鲜血从侍卫的额头滴落在黄土地上,终于觉得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