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殷应召来见皇帝,许久没来御书房,如今看了各种物什都新鲜得很。李烈见顾殷嘴角噙着笑,问道:“数日不见,丞相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顾殷笑道:“臣自从闭门不出,白天也没有应酬劳心劳力,乐得清闲,只在府中与几个小子玩笑取乐,自然神清气爽。不比陛下为臣子奔波劳累,就是臣听了,也替卢玦感动。”

    李烈不怒反笑道:“顾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取笑朕。朕且问你,大理寺卢卿的冤案,你可知情。”

    顾殷神色平静,反问道:“臣九死一生,从刺客手上死里逃生,怎么,陛下见到,不问一问老臣的安危,却关心幕后指使的冤屈?陛下这样说话,可真叫老臣寒心,今日得陛下召见,原以为是陛下对臣有些思念之情,不想竟是为了他人的安危。也罢,老臣这把老骨头了,恐怕坐不得御书房的位置,就此别过罢。”说罢起身要走,可是他似乎深知自己一定会被皇帝挽留,虽然站起身来,两只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皇帝。

    “且慢。”李烈果然出声挽留,深吸了几口气,才放缓绷紧的表情,道,“丞相辛苦,不知道身体如何?寡人听闻丞相遇刺,急忙派御医探看。丞相需得保重身体,为了寡人的江山社稷。”

    两人心知肚明:李烈派出御医查看,倒不是为了顾殷的伤势,而是李烈怀疑顾殷根本就没有遇刺。搞出遇刺这档子事,就是为了拖卢玦下水,做为复相的好手段。李烈的性情,不耐烦拐这么多次弯,所以才开门见山,可惜卢玦是否能够出狱,取决于顾殷对大理寺的影响,所以不得不按照顾老狐狸的提示,做一回君王体恤下臣的姿态。

    两人十年君臣,顾殷心知李烈的个性,他的本意也只要这几句话就行,继续道:“故丞相了,陛下忘了臣不久前已经致仕,陛下也同意了。”如果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场,便能分辨出此刻的顾殷的眼中笑意,便和猎场上耍弄猎人玩耍的老狐狸一模一样。

    李烈顺便道:“莫非信使没和丞相说起寡人的心意?这次召见丞相,便是商讨复相的事情。快,将朕的旨意拿给丞相看。”

    左右捧着一个木盒上前,在顾殷面前掀开,顾殷打卡一看,旨意的确是重新起复顾殷。顾殷收起圣旨,满意地笑了,向皇帝领旨谢恩。李烈见达到了本次目的,继续问:“既然是误会,想必卢卿不日便能从大理寺出狱,丞相说,是也不是?”

    顾殷道:“如陛下所愿。”

    终于与顾殷达成一致,李烈送了一口气,以卢玦的身子骨,若是再在牢中呆几天,想必三魂七魄也没了一半,看来想救卢玦出狱,从顾殷处着手的确是最有效率的。卢玦入狱是因为刺客攀咬出是卢玦主使刺客刺杀顾殷,顾殷是本案的苦主,只要苦主不再坚持,含冤受屈的卢玦自然能从冤狱中救出。至于皇帝拿相位做交易,只是为了一个臣子的安危,若是百姓知道此事,又会怎样看待皇室,就不在李烈关心的范畴之内。

    李烈急忙派人将卢玦从大理寺提出,被顾殷拦住,道:“陛下着急了,虽然是一场误会,可是按照程序,也没有这么快,直接从宫中下旨放人的说法。陛下且静候,臣自会办妥此事。”

    李烈正待不满,却听见顾殷说:“陛下,臣想起卢太子少傅,少不得有几句嘱咐要说与陛下知道。”

    李烈好奇地问:“是什么?”

    “臣与卢玦年少时相交,相识于寒微,陛下是知道的。”顾殷慢慢地说,“自从十年前卢玦被贬离京,臣费尽心思,今年才将卢玦调回京城,只想着与他续一段伯牙子琪的佳话。”

    李烈点点头,道:“这个,寡人自然知晓,只要你们相交,不结党营私,便是伯牙子期的佳话,也是我朝的幸事。”

    顾殷不理李烈的话头,道:“这些天臣在府中静心,从未想过我与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好兄弟,会有这么一天。”

    李烈皱了眉头,不知道顾殷这段开头,是要讲什么,只得含糊地说道:“卢卿性情耿直,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丞相不是不知道。”

    顾殷点点头,道:“臣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臣会成为卢玦眼中的那粒沙子。”

    李烈只得说:“听闻你们二人已经割袍断义,寡人听闻,也很伤心。”才怪。李烈巴不得卢玦在朝中只有自己一个靠山。

    “臣不是想要陛下宽慰,也不是为这段友情可惜,臣要告诉陛下的是。”顾殷摇摇头道,“自从卢玦回京,陛下对卢玦太好,或者好得太明显。反糟小人觊觎,卢玦的恩宠,已经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给卢玦的权位,实则不是帮他,而是害他。是将他放在火中烤。更何况卢玦的性子,就是不在风口浪尖,也会往风口浪尖里凑,似乎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火烤融化。”

    李烈疑惑地问道:“丞相到底要说什么?”

    顾殷继续说:“臣是说,陛下若是为了卢玦好,日后对卢玦的宠幸,可以轻一些,缓一些,慢一些,少一些。卢玦如今已经在朝中树敌无数,从此以后,又少了我为他在其中斡旋……”

    李烈明白过来,点点头道:“从此以后,你不再帮他挡朝中的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