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来到府外,这才知道陈宫诳了自己,气得厉声责备。陈宫反声质问:“主公,你难道不知道我命人护着刘备妻妾的用意吗?留着她,刘备绝不会与咱们反目为仇,以后将军想坐稳徐州,唯有拉拢刘备才能实现,否则早晚被曹操与袁术夹攻。主公与曹操有仇,不共戴天;袁术又向来暗怀帝志,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占据徐州。这二人早晚会来攻徐州,到时你怎么办?”吕布不屑一笑,“我就不信刘备会因为一个女子跟我翻脸!他已经是丧家之犬,哪有实力跟我反目?”话音刚落,护卫来报,刘备率领大军正朝下邳进发。吕布大惊失色,飞身上马,疾奔而去。

    见各路探子消息一致,吕布急忙询问陈宫该怎么办。陈宫沉思片刻道:“我有一计,可以让刘备大军不战自溃。”吕布大喜,急忙派人前往。不久刘备在回军途中,不断遇到从下邳跑出来的百姓,人人都说下邳已经被吕布攻占。众丹阳兵家属都在下邳,于是纷纷哗变,溃散而去。刘备无法制止,只能任由士兵散去。张飞一边让关羽护住刘备,一边亲自去追。张飞上马疾呼:“逃兵者死,现在回去,全部重赏!”仰赖张飞,刘备又收罗了一些残兵。

    这时原先趁下邳混乱逃出的别驾糜竺、治中陈群、从事简雍、孙乾等人也纷纷来到刘备军中。糜竺急忙宽慰:“主公,不如退军到海西,那里距离我的家乡东海朐县和元龙的家乡淮浦都近。有我和元龙在,主公必能够东山再起!”刘备无可奈何,只能收拾其余散兵,退往海西。

    途中遭遇张勋的大军,原来袁术得知吕布偷袭了下邳,立刻下令三路齐攻。张飞回身道:“主公,你们先撤,我去挡住敌军!”张飞一马当先,率先冲向疾奔而来的众骑兵。关羽也回头吩咐:“关平,护住主公!我去助你三叔!”关羽也拍马向前,飞身杀去。刘备抽出鸳鸯双股剑,奋力杀敌,护着众人撤退。眼见骑兵越来越多,刘备暗暗心惊。

    千钧一发之际,一队人马从西面杀来,原来是陈登率军赶来。陈登一边指挥众人冲杀,一边护着刘备退往海西县。张勋指挥众军大败刘备,但见关羽、张飞二人殿后,没敢追去。于是挥军向西,逼向淮浦。刘备收拾残军,只剩数百兵勇,困顿至极。退到海西县,众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倒头便睡。

    第二日糜竺前来拜见,“主公,下邳被占,主母也被吕布俘获。吕布为人好色忘义,时间久了恐怕会对主母不利。我有一计,可以使主公东山再起,又能迅速救出主母。”刘备大喜,忙握住糜竺手激动道:“子仲快说!”糜竺便娓娓道:“主公应该知道,我们糜家世代经商,僮客上万,赀产数亿,在徐州也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唯一遗憾的是,我有一位小妹,年方二十四,非英雄不嫁,心气太高,一直没能成亲。如果主公愿意娶她为妻,糜竺愿意献上两千家奴和数千万钱财作为嫁妆。”刘备暗暗惆怅,叹气道:“容我想想。”

    不久关羽、张飞齐齐前来,张飞劝慰道:“大哥,军师让我们过来劝劝你。你曾经说过,做大事不拘小节。现在小嫂子深陷下邳,吕布这狗贼又最是好色,情况紧急啊!当初他在董卓手下,先娶了魏续的妹妹为妻。后来与董卓的侍妾偷情,居然先奸后娶。听说他在小沛时,经常婬乱属下秦宜禄等人的妻子。大哥,咱们当务之急是迅速招募兵勇,救出小嫂子,迟则生变啊!”关羽也附和道:“三弟说得对,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吗?我想小嫂子应该能理解。”刘备虎躯一震,咬牙道:“好,你们速速请诸位文臣武将到大堂议事!”

    几日后刘备请人下聘礼,亲自前往朐县拜见糜竺的父亲。糜竺派人去问小妹糜文君的意思,丫鬟来报:“禀老爷,小姐说了,要想她点头,必须要接受小姐考问,考问过关了,才能接受聘礼。”

    刘备眉头紧皱,糜竺也气愤道:“这不是胡闹吗?你去告诉小姐,我已经按照她的标准把最好找来了,她要是还不点头,我从此就不过问了!”刘备忙起身喊住丫鬟,叹气道:“罢了,九十九步都迈了,何必差这一步?既然我人都来了,一切但凭小姐吩咐。请带路!”

    糜文君端坐内屋,刘备坐在堂上,中间隔了珠帘。珠帘旁站着一个丫鬟,手上戴着玉镯,头上插着金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小姐。糜文君扬声问:“刘公子,你为什么要登门提亲?”刘备想起糜竺嘱咐,早知道糜文君喜爱古文诗赋,擅长琴棋书画,是个十分有内涵的人。他强颜笑道:“因为……我仰慕小姐的才华,倾慕小姐的仙姿,希望与小姐共结连理,举案齐眉。”糜文君轻笑道:“这恐怕不是刘公子的真心话,我想知道你的真心。”

    刘备沉默了许久,幽幽道:“我的小妾被人困在下邳,为了救她,我只能这样。”糜文君一惊,手中《诗经》不觉落了地。她忙捡起来继续问:“娶我救她?这么说你跟他们一样都是贪图我们家的万贯家财,对不对?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赔上我的一生,就是为了救别人,刘公子未免把我想的太善良了!既然公子没有真心,恕文君无礼,公子请回吧!”

    刘备轻叹一声,起身一拜,缓缓退了去。刘备前脚刚迈出房门,糜文君急忙高呼:“公子留步!公子为什么叹气?是恨我不肯出手相助吗?我毕竟是弱女子,只想找一个真心的郎君托付终身,还望公子见谅,善待我两位哥哥。”刘备一愣,摇头道:“小姐放心,我绝不会为难糜别驾,更不会刁难糜都督。我之所叹气,与小姐无关,小姐不必在意。”

    糜文君抚摸珠帘问:“公子是因为她叹气?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还望公子宽心。为了寻觅如意郎君,我已经耗费了八年光阴,也请公子体谅我的决绝。”

    刘备苦笑道:“也不全是因为她。我刘备十七岁成亲,娶了一位姑娘,名叫凤仪。后来为了帮助朝廷平定黄巾起义,不得不抛家弃妻。待功臣名就,爱妻已经被瘟疫夺去生命。好不容易遇到贵人相助,又娶了一房娇妻,名叫玉蝉。可惜常年跟随我在外征战,吃不好穿不暖,最后难产而死。如今又娶了一房小妾,却被奸人困在下邳。家不幸,州也不幸。徐州被曹操两次屠戮,又遭袁术入侵,吕布劫掠,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州不幸,国更不幸。陛下迁都许县,放弃百年古都,被人玩挵股掌。作为夫君,我对不起三位妻妾;作为父母官,我对不起徐州数百万黎民;作为臣子,我更对不起陛下。”

    刘备轻轻一拜,转身离去。糜文君娇躯颤抖,忍不住拨开珠帘,正瞧见刘备远去的背影,暗暗有些心疼。她不禁喃喃自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是大丈夫,真英雄,上天迟早会眷顾你的。”

    几日后,糜竺亲自携带礼品登门拜见刘备,并请来治中陈群、司马陈登、从事简雍、孙乾等人作为说客。刘备大惊,糜竺笑道:“主公,我家小妹同意了这门亲事。为表示歉意,特地请我登门致歉。”众人齐齐劝说,刘备欣然答应。

    择日完婚,刘备挑开盖头,望着糜文君,竟有些吃惊。她面色白皙,冷傲如霜,棱角分明,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乍一看并不是特别惊艳,但越看越有韵味,竟让刘备看呆了。

    糜文君淡然一笑,宛如寒梅绽放,又似初冬暖阳。刘备忍不住摸着她鹅蛋脸问:“夫人不是不同意吗?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糜文君就势依偎刘备胸膛,闭目轻笑:“我哥哥说得对,他把最好的男人都找来了,我如果还不同意,只怕会独孤终老。再说,夫君为了天下百姓失去了两个妻子,不远千里来援助徐州,又使得小妾陷入下邳。上天对夫君不公,使好人遭受苦难,坏人祸害千年。我作为徐州百姓,愿意补偿夫君,为救出妹妹尽一份力。”刘备感慨不已,抱着糜文君入了帷帐。

    二人成亲后,糜竺如约为刘备提供了两千家奴和数千万钱财。刘备凭借糜竺的资助,很快拉起一支五千人的队伍。不久挥军北上,剑指下邳。

    吕布听闻刘备来攻,急忙命人坚守城池,日夜打探。这时袁术派人送来二十万石稻米,又奉上亲笔信一封。信上写着:“当初将军大义灭亲,诛杀董贼,替我报了血海深仇。后来将军攻破兖州,重创曹贼,替我报了匡亭一箭之仇。今日区区刘备巧取徐州,几次阻我,得将军相助,大破刘备,替我报了夺地之恨。将军对我有大功,袁术绝不敢忘记,今送稻米二十万石,聊表寸心,望将军笑纳!今后将军如果有需要,袁术钱粮器械等物资无不全力相助。还请将军击破刘备,不要让刘备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袁术谨拜!”

    吕布问计陈宫,陈宫冷笑道:“这一看就是阎主薄的手笔!袁术这份信,摆明了想让咱们与刘备拼个鱼死网破。如果真是这样,袁术立刻就能三路夹攻下邳,一统徐州。主公,派人与刘备讲和吧!只有联手刘备,袁术才能忌惮你三分,北面曹操也才不敢兴兵来攻。”吕布焦虑道:“可我……我已经占了下邳,总不能把下邳再还给刘备吧?”陈宫大笑,“那倒不必,咱们可以把刘备的家眷还给他,再上表请朝廷封他为豫州刺史,仍然派他驻扎小沛,替咱们抵抗北面曹操。刘备能屈能伸,必定不会跟咱们翻脸。”

    吕布大喜,当即派人前往刘备营中求和。刘备召集众文武,糜竺、陈登等文臣纷纷主和,关羽等武将齐齐主战,唯独张飞一言不发。刘备摇头道:“原先吕布有一万大军,自从夺了下邳,抢了咱们的钱粮,我估计他应该拥兵两万左右。咱们只有五千兵,明刀明枪都不是吕布的敌手,何况还要攻城。下邳城池坚固,没有五万大军,很难攻下。先讲和吧,否则吕布在前,袁术大军在后,咱们顷刻土崩瓦解。”于是命使者回复,愿意与吕布和谈。

    吕布立刻派人准备车马迎接刘备,又亲自出城迎接。握着刘备手激动道:“玄德贤弟,不是我要抢你的下邳,是这些丹阳兵与张都尉发生了摩擦,导致下邳大乱,我担心曹操和袁术会趁机入侵,只好先替你安抚他们。贤弟放心,下邳城的一切为兄秋毫无犯,你的家宅我更是命人整日看护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下邳还是你的,这几千丹阳兵也任由你处置。”

    关羽怒目瞪着吕布,刘备却淡然一笑:“贤兄仗义,刘备感激不尽。既然丹阳兵不愿意认我为主,贤兄又对我深情厚谊,刘备愿意将徐州牧拱手相让!还望贤兄不要推辞,以免寒了众将士的心!”吕布大喜,握着刘备手不松,“贤弟诚心实意,为兄要是再推辞,就辜负了贤弟的一片美意。这样吧,为了弥补贤弟,我立刻上表,请朝廷封贤弟为豫州刺史,仍然驻军小沛。今后咱们兄弟还要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相互扶持,生死不弃啊!我设了酒宴,为贤弟接风洗尘!”刘备急忙推辞,“我担心小妻,希望先回家一趟,稍后必定亲自赴宴。”吕布暗暗欢喜,派人送刘备前往。待刘备兄弟二人远去,陈宫忙请糜竺、陈群、陈登等人先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