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柳子瑕端坐喝茶,面前的案几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打开的纸卷,小到南门大街张三糖画涨价一文,大到内阁首辅昨晚抱了哪个小妾取乐,社会百态,朝堂内外,一条一条都写得清楚,列得明白。

    东厂的情报系统无处不在,无微不至,无所不包,如同铺天盖地的细密蛛网,任何细小的风吹草动都会顺着丝线汇总到他这里,握在他手里。

    他想杀的人,就算是在世圣人他也能抓到把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缇骑的追查,似阴云密布,遮天蔽日。

    前有锦衣卫,后有东厂,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权贵宦官,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柳子瑕漫不经心地在纸条里拨弄,他每天收到的这种机密多的能装满一个大箱子。大多数是一些琐事,如官员纳妾、聚饮、受贿等,这些会作为把柄登记在册,剩下小部分记录了官员富户百姓对朝堂厂卫的抱怨,这些人名会被他记住,攒到三次才会被他扔进东厂的监狱里。

    看啊,他真是个宽容的人。

    还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官员或串联,或密谋,想要对付他,对付东厂,这时候,那些把柄就会成为刺向对方的利刃,不过现在会这样做的人已经很少了。

    谁的脖颈能硬过刀刃呢?

    他夹起一个小纸条,上面记录着某月某日某时某刻,贵妃笑称都司曹乐湛少年英雄,颇多赞誉。

    此时他的下属窦朝匆匆进来,进门脚步就是一顿,督主一如既往面带笑意,但是跟着对方久了,他知道督主现在肯定是心情不好。

    他刚一迟疑,便被对方似笑非笑的一眼扫过来,窦朝脊背一凉,赶紧过去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便后退两步,束手而立,等待吩咐。

    “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们的?”柳子瑕姿容妖冶,笑意盈盈,眼神阴冷如刀,声音却轻柔无比,“难道这种事还要我再三强调不成?”

    窦朝被他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苦着脸道:“不是小的们不会办事,只是让皇后给挡了……”虽然久无圣宠,可那毕竟是皇后啊,让他们直接从皇后宫里拿人,这这这,他可没这个胆子。

    “瞧把你给吓得,真是个废物。”青年搁下茶盏,从容起身,仔细抚平飞鱼服的褶皱,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那我便亲自去一趟罢。”

    皇后在跃波园的住处是慎德堂,匾刻持德者昌四个篆字,她也确实时刻以古代贤后的标准要求自己,对丈夫常常规劝,对妃嫔贤良大度。

    ……可就是太大度了,反倒惹人发笑。

    “真的?”陈曼娘也确实笑出了声,皇后的宫女私自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哈,这件事能让她笑话吴书萱一年!

    说好的母仪天下呢?说好的后宫敬服呢?怎么连个自己的宫女都压不住呀?

    不远处金盘上摆着冰山,宫女打扇,将凉风送到她这边。陈曼娘自己斜斜倚在贵妃榻上,未施脂粉,石榴红织金纱衣绣着葡萄藤的暗纹,柔软轻薄,三千黑发绸缎般铺开,泄出丝丝缕缕的香。

    “奴婢不敢妄言。”魏青也在笑,温文尔雅,斯文有礼,说旁人的闲话这种事,由他做来也是十足的文人气韵,“奴婢还听说,东厂派了人去,却被皇后给拦了呢。”

    陈曼娘的笑意收敛了一点,幽幽道:“真不愧是皇后啊,满宫里除了她,还有谁敢和我的小柳儿挺一挺腰子呢。”

    魏青道:“听说柳督主已经进了宫,正往慎德堂那边去,想必一会就有乐子瞧了呢。”

    皇后吴书萱出身锦衣卫世家,敦厚温良,素有贤名。其父当初不过是个百户,算是父凭女贵,被先帝提拔做了几年锦衣卫指挥使,后又让其长子吴宽承了这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