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洋洋道,“她性子硬,比不得二位识时务,心胸宽广,什么都不计较。”

    亡国之痛就这样被奚落,两人也不得不受着。

    魏郢叹了口气,仰头望着穹顶斟酌,“寡人想,索性不把这些告诉她知道,她身子还弱,就留在咸阳,清清静静休养罢了。”

    他又往下看,睨着他们,“所以还想劳烦二位,帮寡人一个忙。”

    两人听他越说越真,既不敢反驳,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得忙道:“王上请讲。”

    魏郢道:“就请昏陵公还做回你的楚王,怀安君还做回楚相——”

    那两人吓了一跳,连连躬身说“不敢”。

    魏郢不理他们,自顾自道:“就像当年一样。寡人已与明月说,十五日后秦楚将在渑池相会,到时候,还请楚王楚相劝劝明月,断了她回楚的念头,让她安心留在咸阳。不知怀安君应否?”

    怀安君惶惶了这半日,终于攒足一口气道:“可,可是……小女她真的……”

    魏郢懒得听他战战兢兢的罗唣,不耐烦笑道,“寡人知道,死而复生,骨肉重逢,本是想不到的天伦缘分,再让怀安君亲手割离父女之情,未免太残忍了些。也罢!若怀安君不愿,寡人就再找别人来做这个楚王。至于你们二位——“

    他忽然凝住了笑意,终于卸下伪装,凶态毕露,“寡人就和她说,你们都死了。”

    茶杯骨碌碌滚在地上,怀安君与萧衍也齐齐跪伏在地,抖似筛糠求秦王饶命。

    魏郢这时候又来装佯,吃了一惊似的:“怀安君这又是做甚!寡人早说过,怀安君是明月的长辈,那便是寡人的长辈,动不动就这么着,叫寡人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况且,寡人不过是问怀安君一句,应不应,都在怀安君一念之间。”

    怀安君语无伦次:“王上吩咐,臣不敢不应,臣不敢不应。”

    魏郢笑了,示意小黄门搀怀安君起来,温言道,“那就好。怀安君放心,寡人一定好好照拂明月,必不负怀安君嘱托。”

    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周檀月是楚后,理应算作楚公室的人,然而魏郢从始至终也没问过萧衍一句。

    此行让他同往,也不过是一贯折辱他的底路。

    魏郢当下交代了一番,敲定了一致的口径,待把他们打发走,他一刻也不多待,随即返回了宣政殿。

    这一日是秦王十八年的六月初三,纤细的上弦月,可月色比哪一日都好,照得御街上到处都是影子。树影,云影,宫阙的影子,银蓝的,青白的,重重叠叠,虚虚实实。

    魏郢惘然,疑心这不过是一场梦。

    好在他才一进外殿,便立刻有小黄门来禀报,说是那夫人不肯吃药,也不许他们近身。

    魏郢眯着眼回望殿外澄澈的月,笑了。

    羊肉葵菜汤饼【1】就摆在矮案上。

    周檀月跪坐在案前,看也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