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人之所以把研究资料交给我们,是想要让我们按照它们的命令行事。按照它们的要求,我们必须尽快处理经济、资源产出、人员体质筛查、强化药剂生产、基地建造等一系列问题。现有城市必须全部废弃,禁止在民众之间公开亚特兰蒂斯人存在的消息。它们根本不想掩饰意图,直言释放病毒就是为了制造战争。它们不会于涉各国政府应对战争的态度,也不会给予任何形式的帮助。它们给予我们强化药剂的配方,却同时说明:药剂产生的力量,会随着变异生物不断进化逐渐失去作用。想要决定战争走向,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就必须加大科研力度,研发更高等级的强化药剂。”

    “这番话里潜藏着很多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含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亚特兰蒂斯人故意为之,但有很多使团成员都隐约发现其中的问题。反应最快的,是一名俄罗斯方面派来的情报官员。他性情刚烈,当场对亚特兰蒂斯人的话予以否决。直言不讳的声称————如果一定要把生物战争强加于人类,那我们唯一的结局就是全部死亡。甚至根本不需要释放什么病毒,俄罗斯总统现在就可以下令,在全球范围内发射核弹。别的不说,仅是中、美、俄三国政府拥有的核武器,就足够毁灭所有地球人。与其被迫接受什么生物战争,不如我们集体自杀。如此一来,大多数人至少死得舒服一些,不用成为丧尸的食物。毕竟,被核能量炸死、烧死,总要比活活被啃食好得多。”

    “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这番话引发的后续效应,也没有谁觉得这是一种威胁。充其量,不过是将死之人在无可奈何情况下的愤怒。然而,亚特兰蒂斯人的反应却很奇怪。它们的表情不再轻蔑,也不再傲慢,而是显出被威逼者的怒意,还有显而易见的忌惮。它们应该是利用思维进行交流,大约半小时后,亚特兰蒂斯人重新与我们开始谈话————它们拿出了另外一张磁卡,其中记录着大型基地市设计方案、二阶强化药剂配方,以及小型战斗机甲等更多新型科技的相关数据。除此而外,病毒爆发时间也不再是18年l月l日,而是修改为19年l月l日,前后时间调整了整整一年。”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三国使团成员忽然觉得抓住了问题核心,纷纷以“全国自杀”、“引爆核弹毁灭全人类”、“以强烈爆炸引发地震海啸,自我毁灭”之类的理由,不断对亚特兰蒂斯人施加压力。我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曙光,却没有注意到亚特兰蒂斯人和我们拥有相同基因,也会愤怒,不愿意被人胁迫……它们当场杀死了声音最大,反抗态度最激烈的六个人。同时声称病毒爆发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无论服从与否,它们都不再修改决定。

    “亚特兰蒂斯人掌握的底牌,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它们的反应很快,面对各国代表的威胁,亚特兰蒂斯人没有继续退让,也不再拿出更多的高新科技用作交换。它们直言不讳————人类必须与病毒进行生物战争,病毒爆发的趋势不可逆转。如果各国代表一定要以“全人类自杀”之类的借口进行威胁,那么,它们有的是办法作为应对。毕竟,亚特兰蒂斯文明远远优于地球文明,各种先进发达的科技力量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

    看着屏幕上的王启年,苏浩大脑里迅速回放着自己在未来世界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还有在这个时代看到、听到过的一些事情。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无法抗衡?拥有超前的科技力量,就能把意志凌驾于整整一个种族之上吗?它们不可能没有破绽,不可能永远都未卜先知,总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短板。”

    “破绽肯定存在,可它们毕竟掌握着先机,也决定着病毒爆发的时间。如果接触机会多一些,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我们至少可以找出更多亚特兰蒂斯的弱点。”

    王启年对苏浩的话深有体会。他仰起头,以深沉悠远的声音说:“第一次会面,以双方相互敌视的态度结束了。在很多知情者看来,19年l月l日其实就是世界末日。三国联合机构变得更紧张了。所有人都在为了各自的目的,或者应该说是责任而忙碌着。如果你对和平时期的国际金融市场有所研究,一定会发现那段时间中、美、俄三国的gdpf增长幅度极大,对外购买产品造成的贸易逆差远远超过正常值。国际农产品市场的货物出入量极大,大豆、玉米、小麦等主要期货很少有人做空,加拿大、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牛羊牲畜被大量买走。除了畜牧产品,铁矿石和石油资源交易量也在增加。三国政府通过各种渠道,拼命购入各种原料和期货产品。再也没有什么生产过剩,即便是储存在仓库里的陈粮,仍然有人挥舞大把钞票抢购。那场景真的很疯狂,交易所里几乎每个人的大脑都绷得很紧。但他们非常满足,因为赚到了足够多的钱,收入远远超过任何一年。”

    “那是一种虚假的繁荣。三国政府都在大量印发钞票,除了从国际市场大量购入原料,国内产出也全部用于各个基地市建设。在此消彼长的局势下,水泥和钢材价格连续提升,建筑类项目却没有增加多少。取而代之的,是分布在全国各地大量以“房地产”开发为名的基地。因为三国政府彼此之间的利益共享关系,宣传部门都在开足马力为对方叫好。美国说我们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反过来称赞俄罗斯gdpf副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俄国人也毫不吝啬对美国华尔街金融交易的赞叹……这种虚假的状态迷惑了很多人,他们卖掉了本该是最珍贵的东西,换来满满一口袋钞票。意味自己从此变成了超级富翁,却根本不知道,其实三国政府已经暗中商议新的货币政策,准备在病毒爆发以后,发行新的地球元,也就是现在流通于基地市和难民之间的蓝币。”

    “提前得知病毒风暴的消息,还造成了其它一些影响。比如日本,我们在当年就中止了所有稀土和矿石出口项目,以此为威胁,要求日本方面以正在研发的部分农产品科技进行交换。对于越南、缅甸、泰国和柬埔寨,我们以出售高性能战斗机核心技术为代价,弄到了数量极其庞大的稻米。除此而外,还有韩国的铁矿石、蒙古的煤、伊朗的石油……总之,无论交易额还是交易数量,都创下了前所未有的增幅。按照三国联合机构暗中商议过的方案,其实已经形成一个坚固的,目的一致的利益同盟。我们在全世界大肆购买,谁也没有怀疑这些大量发行的货币有什么问题。毕竟美元是公认的世界货币,人民币的购买力与信用度也极高,卢布虽然贬值,但俄罗斯却有一位强硬有力的总统……所有这些,最终促成了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亚特兰蒂斯人也在暗中观察着我们。它们没有插手,也没有揭穿三国政府对其它国家在商业行为方面的谎言。那一时期,美国连续更换了四位国务卿,总统及副总统都患上了癌症;俄罗斯商业部长和内务部长在一次空难中丧生;我们国家也有三位重要领导人因病去世……这些消息都没有公开,我们封锁了消息可能外泄的一切渠道,新闻联播也只是以简略方式提到他们“因为身体状况,不再适合担任职务”。当新的替补人选上来,再加上宣传机构的作用,他们的身影也就渐渐淡化。”

    “不仅是知晓内情的三国,其它国家领导人也开始相继死亡。除了病死,还有各种意外和灾难,或者暗杀。我们都很清楚,那是亚特兰蒂斯人在显示它们的力量。它们用这种粗暴强硬的方式警告我们,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让各种准备工作更加完备。”

    说到这里,王启年深深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浮起回忆和崇敬的神情:“你永远无法想象知情者的痛苦。我们列出名单,从上至下对领导层所有人进行甄选。很多优秀人才因为无法通过体质检测,不得不放弃。而一些能力平庸,贪婪狂妄的家伙,却偏偏还能活着。有人大义凌然,明知自己活不了几年,仍然毫不放弃,依然每天呆在办公室里,全身心投入工作,为了远大的理想和目标呕心沥血,直至病毒爆发的最后一分钟。而有的人却无法承受现实,一蹶不振,要么抓紧时间挥霍享受,要么于脆选择自杀……为了杜绝意外发生,我们不得不抽调大量警卫人员,对所有体质检测结果为“乙类”的官员进行监管,甚至不得不采取措施,杀掉了其中一大批人。这种身份甄别是由上至下的,美国与俄罗斯也是如此。不过,三国力量的强弱对比,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显示出来。因为我们的人口基数庞大,换而言之,病毒爆发后活下来的人自然就多

    “因为亚特兰蒂斯人的暗中介入,我们被迫把核心领导事务转到军部进行处理,给予军部更多更大的权力。那些该死的高等生命对人类的渗透率很深,它们很清楚一个国家运行的基础动力和最高权力机关职权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将权力暗中转移。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只有军部,没有政府,这就是从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弊病。可是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做,整个国家都会陷入瘫痪,民众一片混乱,不用等到病毒爆发,我们自己就会彻底毁灭。”

    “17年u月l日,我们再次要求与亚特兰蒂斯人会面。这时,知晓内情的国家已经不限于中、美、俄,法国与德国也加入进来。在百慕大海底,我们与亚特兰蒂斯人反复争论,主要议题是要求延长病毒爆发前的缓冲期,以求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也就是在这一次,病毒爆发最终被确定为年5月ll日

    苏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用低沉缓慢的声音问:“能够争取到的只是时间吗?你们为什么不尝试着于掉那些家伙?如果杀了它们,说不定可以在海底金字塔内部找到病毒,或者信息存储器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既不会爆发生物战争,也没有什么世界末日。”

    “事情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老胖子摇了摇头,用理所当然的平淡口气说:“为了对付亚特兰蒂斯人,我们采取的手段和技术,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连同第一次在内,我们前后与它们进行过五次会面。从第二次开始,进入海底金字塔的人员当中,增加了很多受过特殊训练的战士。他们是第一批强化药剂注射者,拥有极强的能力,还携带有微型防护力场、改进型微缩战术核弹头、广域遥感头盔,以及不同类型的化学病毒、空气燃烧弹等武器。我们与亚特兰蒂斯人接触不多,此前也没有什么资料可供参考,只能把海底金字塔当做唯一的目标。然而这些战士谁也没能进去,他们在金字塔外部都被隔离,随身携带的各种高武器均被清除。在那些高等生物面前,我们根本就是透明的。有好几次,我感觉它们甚至想要杀死我们,最终却没有下手。它们甚至当着我们的面,用一种奇特的工具,把一枚微缩战术核弹直接分解为粉末。”

    “俄罗斯人在19年的时候,把十一艘“基洛夫”级潜艇开进了百慕大。他们的计划很疯狂,潜艇上装载了八十多枚不同等级、当量的重型核弹头。他们沿着安全航道进入海底,准备对着金字塔齐射。亚特兰蒂斯人显然知道俄罗斯人的想法,就在导弹开机前一分钟,整个潜艇部队全部消失。作为报复,包括总统在内,整个俄国政府高层人员一夜之间全部死亡。作为三国联合机构的成员,俄国内务部第一时间接管了死亡现场,并且向我们通报了事情经过。三国集团共同掩盖了这件事,一方面对外宣称俄国政府高层正在封闭式集会,一方面紧急造出部分复制人,在公众场合出入,以迷惑民众视线。当然,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也没有必要长时间继续下去。因为几个月后,病毒爆发终于开始了。”

    苏浩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一时间,他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就站在世界顶端,默默注视着脚下那些茫然不知危险降临,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亚特兰蒂斯人释放病毒的目的是什么?”

    当放出的思绪被收回,意识概念重新回到现实的时候,苏浩也发出久已埋藏心底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什么不向被变异生物占领的废弃城市投掷核弹?那样会大幅缩短战争进程,战局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事实上,它们并未规定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生物战争。”

    王启年的语调深沉,甚至听起来有些寒冷:“它们只是交给我们一份资料,上面注明了病毒在不同环境下的变异速度。简而言之,这种病毒可以被高温杀死,被寄生的个体也惧怕火焰。然而,病毒不会随着寄生体死亡而消失,它们仍然存在与空气中,可以附着在泥土和建筑物表面。对它们而言,爆炸产生的热量与辐射是最好的营养物质,一旦脱离致死的温度线,冷却下来的战争环境,是最好的滋生温床。病毒变异的速度将成倍增加,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进化途径也许是产生有毒物质,或者是巨大化、体表角质化,甚至是最可怕的狂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