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军府可真是有意思,”老大夫眯着眼从左手盒子里挖了一块儿生肌止血的药膏子敷在贺宛琼挑破水泡的腕间,右边悬空的断腕夹住了绷带:“轮流霍霍老夫压箱底的好药。”

    “老夫当御医二十多年攒下来的这点家底儿全都搭给将军府了。”

    冰凉的触感沿着皮肤蔓延,压住了伤口的灼痛,贺宛琼疼的唇色发白,这时还有心思和老大夫说笑:“谁让您当年把夸下海口,给将军府治伤一分钱不收,若是您这些药卖给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怕是能在京城最热闹的街市盘下一整栋楼开药铺了。”

    “谁让老夫这条命是贺将军给捡回来的,”老大夫乐呵呵的用一只手帮贺宛琼包扎伤口:“老夫在宫里二十多年什么好吃好喝的没享受过,现在反倒是不稀罕了,粗茶淡饭挣的够吃用就行。”

    “再说了,老夫的那些好药给那些不懂货的人用了也是糟践。”老大夫将东西收拾好药材,低着头说道:“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个痛快,管别人说什么呢。”

    “老夫脑子不活泛,活了五十多年才弄明白这个道理,你可别像我一样。”

    贺宛琼放下衣袖,遮住了层层包扎的手腕,她抬眼看了眼老大夫:“我明白,您这是指点我呢。”

    “我并不是在意京城里的传言,”她平静的开口,语气里丝毫没有该有的愤怒:“我只是再想如何处理。”

    这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和杨家脱不开干系,毁掉她的名声只是杨家行事的第一步而已,贺宛琼想起梦中那些蒙面山匪带给自己的痛苦,就忍不住攥紧了手心,边缘平滑的指甲生生的扣进肉里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哪怕是梦醒了也不会忘记。

    还有娘亲和方小子……

    贺宛琼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她特意将娘亲和方小子支去别院,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听到这些风言风语。

    本想在他们回来之前将隐患拔出,可谁知道一场大雪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现在连贺三爷都知道了圣上削去封号赐婚一事,想必别院那边也都知晓了。

    “本想放他们一马,先处理雪灾,”贺宛琼淡淡的说道:“可现在既然他们上赶着给我找不痛快,那也别怪我下手狠。”

    “唉——”老大夫和将军府渊源颇深,他出生在杏林世家,年纪轻轻精通医术,一手针灸之术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不到二十岁就被招进宫做御医,一身锋芒根本不懂得收敛。

    无数达官显贵因为隐症进宫请御医问诊的时候塞银子让他遮掩一番,他都不为所动,在圣上询问的时候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可也是因此,招了小人的算计,在自断右腕之后被赶出了皇宫,若不是从塞外回京的贺将军救了他,恐怕他这一身老骨头早就被他得罪过的人家给撅折了。

    “这可算不上什么指点,”老大夫年轻的时候不苟言笑,等到老了之后反而忍不住唠叨:“你行的直坐的端,发的是善心做的是正事,若老夫在年轻的时候听说了这满城风雨,恐怕还要为你拍手叫好。”

    “可过刚易折,慧极必伤,”老大夫的笑中带着几分释然和悔意:“老夫斗胆说一句拿贺姑娘当晚辈看,才不想让你将来被人诟病。”

    “毕竟这百般滋味和苦果,老夫都先尝过了。”

    贺宛琼的目光落在老大夫的断腕上,曾经老大夫凭借着一手三针可止血,五针可活人的针灸之术,是京城多少人家的座上宾,可就是得罪了一个小人,以前那些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的人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恨不得将他往死里踩。

    老大夫倔强,拼着命不要也要告御状,差点被仇家一根根折断骨头活活打死,贺将军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了。

    “若是能重来……”

    老大夫摇了摇头,语气中不无遗憾:“人生哪有那么多能够重来的机会。”

    贺宛琼垂下眸子,盯着那块地,可她既然做了那个预知的梦,就是为了不让梦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