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棺椁寂静。远处的细碎声响,是宫人们在连夜将红烛换白烛、将红绸换素绸的声音。

    恕儿独自跪坐在放置林璎棺椁的一处空荡宫殿中,双手上的鲜血并未擦洗。

    林璎的声音仍回荡在她耳畔,楚地的口音,熟悉的语气,那样温润、轻柔,像秋风里的芦苇花,亦像春风里的杨柳絮……

    “三件事,你答应我。

    我死后,你做楚王。正红龙袍登基,不许为我着素服。

    我的事,除了我亲口对你说过的,其他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悲泣伤身,今日之后,不要再流泪。

    当时,刘璟从未下令伤我……

    绝世峰之事……是我派人献计给刘璟的……”

    ……

    余音绕梁,恕儿虽睁着双目,眼前却尽是当时所见——小船靠岸,他们将他抬入马车。彼时回首,月下灯影里,船板上只剩一大片腥红。随他乘车疾行回宫,为他止血,手忙脚乱时,太医匆忙赶来。不断唤着他时,却听太医道:“殿……殿下失血过多,臣……臣无能为力。”

    一直握着他的手,余温渐渐冷去时,仍唤着他“小璎”。

    知他自小散漫嗜睡,却从未想过他会在眼前长眠不醒。

    停在梧桐殿外,几个宫人将他抬下马车。车上、身上,全都沾满了殷红的血迹,而他的一身墨色,却只是更加深邃了些。

    梧桐殿里,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放置了一口华美的龙纹棺椁,似是早有准备。

    东方愆大步入殿,听太医禀明楚王失血崩薨,登时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看到楚王的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支箭——他亲手弯弓射出的那支箭。

    良久后,东方愆才命宫人在一屏风后为楚王更衣,并擦洗楚王的尸身。

    他走到恕儿面前,轻声说:“姐,我已送小恩回馨岚殿里去了。你尽可放心。”

    恕儿木然点了点头。

    东方愆又道:“一会儿……还是让宫人抬林哥哥到宁晖殿可好?”

    恕儿又木然点头。

    他们给他换了一件大红华服,似是登基时的龙袍,又似是为大婚准备的新衣。泪眼氤氲,她伏在棺前,看他们将他抬入棺中,看他好似只是熟睡。

    他手中一直紧攥的那支箭,此时正在东方愆的手里。

    她接过东方愆递来的箭,看到箭尾印着的“宋”字,便又将箭还给了东方愆。两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