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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钟后,晓珠喝了姜汤,又提了热水放满了木桶。原是想等裴灵萱过来先洗,可左等右等都未来,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终于冻得受不住,自己解了袄子开始洗。

    方才哭了一场,她已经好多了。

    有时候人便是这样,各种情绪累积到一起,便会被一件小事触发而崩溃。等发泄完了后,人又好了。

    晓珠开始细细回想,秦嬷嬷方才说的话。

    她说,县令让冬青熬了姜汤,一晚上没熄火。可见,他还是心疼她们的——不,也许只是心疼裴灵萱。

    晓珠到底是佩服这种人的,赏罚分明、绝不手软,明明心软,却宁肯熬着姜汤,也不免了她们的跪罚。

    她就不行,她的心软极了,任谁求个情,她就放了对方。

    晓珠想着自己的不争气,叹口气,梭到了水下,咕嘟咕嘟冒了两个泡儿出来。

    裴屹舟虽则半夜来送了好几次火盆,到黎明前的半个时辰,怕撞上秦嬷嬷,不再来了。但他到底放心不下,特意绕到另外一边,隔着门缝往里瞧了瞧。

    灵萱已不在那里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个穿着芦花样对襟袄儿[1]的小姑娘,正扶着柱子,在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她应当是腿麻了,走一步,停一步,抽泣两声,用袖子揩揩脸上的泪水,再往前走。

    纤弱的身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明明是一小段平路,生生让她走出了人生艰难的感觉。

    见得此状,裴屹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几个月前在吴朗手里救下晓珠,他的心又开始疼了……

    一直眼见着晓珠进了屋子,裴屹舟才自行回了。可在桌旁,他看了两页卷宗,始终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

    她方才那样伤心,是心里委屈得紧吗?

    她知道厨房里温着姜汤吗?若是自己熬,又得花一番功夫。

    她面红如桃花,是不是发了高热?万一晕倒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人就到了晓珠屋子的门口。他耳力极好,听了半晌,屋子里也没有动静。心里越发担忧,一掌便推开了门。

    屋里水汽蒙蒙的,满室皆是暖意,正对门的地方立了一面大大的屏风,把里面挡得严严实实的。

    但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受开门声而惊起的哗哗水声,还是透露着明显的讯息。

    裴屹舟意识到什么,眉头挑了挑,抬脚欲走,只听里面有声音传来:“萱萱,是你吗?方才我忘了,帮我拿下衣服可好,就在那边的凳子上?”

    这是晓珠的声音,但许是着了风寒,有些瓮声瓮气的,平白显得她小了几岁,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话音未落,一根葱白纤长的手指,从屏风后伸了出来,指向了西侧。水汽氤氲,那根手指上也水润润的,散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