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家人仆役一窝蜂似的回过头,朝西配殿院门口望去。妙玉瞅准这个空,一把架起坐在地上的绿杯,退回廊庑角落处站着。

    绿杯白着一张圆圆脸蛋,先替妙玉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家姑娘没受伤后,又赶忙把一直抱在怀中的提盒打开,见藏经盒好端端躺在素锦里,方缓过神来。

    “姑娘,咱还站在这儿做什么?”绿杯拽了拽妙玉衣袖,压着嗓子,有点发急,“他们……他们怪吓人的……”

    妙玉轻轻摇了摇头,朝那缓缓走过来的英姿挺拔身影偏了偏头,“你看看那人是什么身份。”

    绿杯眯着眼瞧半天,茫然地转过头来,“姑娘,我脸盲,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来咱们牟尼院进过香么?”

    妙玉有点想笑,又憋了回去,向绿杯耳语:“你瞧,那人穿的虽是湖色织金缎的素马褂,可雪光一照,暗纹上绣的可是蟒纹,四爪的呢。”

    “啊!”绿杯反应过来,嚷一声,“是皇家的人!”

    “小声点儿,”妙玉垂下眼帘,拍一拍她,“你别怕了,这些贾府的薛家的下人可不敢对皇子王爷动手的。”

    绿杯撇撇嘴,垂下眼帘。

    这些跟着薛蟠的家仆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中有眼力见儿的立马带头跪下来,一时间只见廊庑下七八个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方才被妙玉拉脱臼的那个家仆凶神恶煞模样荡然无存,抖着膀子张口,“爷,我们……我们……”他小眼睛往妙玉那里一转,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委屈巴巴地说,“爷……您最是好心肠的,我们知道……知道错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见到这位姑娘,小的再不敢了,小的主子也不敢了!”

    那好心肠的皇子面上一副半是好气、半是好笑的神色,显然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但也懒得和这些人多费口舌,只无奈摆了摆手,“还不快走!”

    家人仆从们霎时像得了大赦似的,呼啦啦如鸟兽四散,待廊庑上走得干干净净时,那皇子却背着手,直直朝妙玉踱过来。

    如今恰逢康熙四十六年,正是九子夺嫡即将拉开序幕之时,也不知道这位排行多少,妙玉心里头有点慌,今日惹出的麻烦够多了,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那皇子走得愈发近了,绿杯在身后低低提醒她,“姑娘?”

    妙玉咬一咬牙,方才这位好心肠的皇子救了自己一命,总不能这么带着绿杯跑了,先行个礼道个谢总不会出岔子。

    这般胡乱想着,那人已走到跟前两步远的距离,衣上熏了皇家贵胄才用的龙涎,顷刻侵略了寺内浮沉的烟火香。跑是没得跑了,妙玉肃然垂下头,恭恭敬敬蹲了个万福,方抬眼看向对方。

    猛地映入眼帘,是如山的压迫感,肩是宽的,更显得腰儿窄,仪态挺拔,个儿还很高。她暗暗比划了一下,自己视线只到他齐胸位置,这人怕是有一米八五以上,搁娱乐圈男团里也称得上是身高担当。

    “感谢……呃……王爷救命之恩。”也不知道这皇子有没有受封,妙玉忖度一下,往高了喊总是没错的。

    那人竟不接话,迟疑了一下,妙玉大着胆子抬眼看过去。

    大概二十二三岁模样,长相嘛是难得的英俊端正,鲜衣怒马地衬着,愈发显出那眉目如山、眼波如川来。这样齐全体面的一位皇子,偏生唇角衔着一抹叫人琢磨不透的笑意,恰好日光蒙蒙透过雪云,从黄琉璃瓦歇山顶边照下来,打在他半边脸上,泛起莹莹光华,带了些昳丽温柔的风流意味。

    这等气派的人物,不知虏获京城里多少少女心!妙玉很愕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心中暗道:他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姑娘眼神儿不错,”那人也没往前走了,只是垂下眼,修长白净一双手,将腕上挽起的织金箭袖翻下去,“不过……我不是王爷,只是阿哥。”

    妙玉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先前叫错了称呼,再找补只会显得多余,因此讪讪打了个千儿,只求这位帅气阿哥赶紧离开,该干嘛干嘛,千万别因这事儿跟她对着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