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累赘啊,像是专程来克她,专程和她作对的一样。世上万般命数,悉数与她相害,她修为全废、面目全非,恨不能把它剖出来生吃了。”盛灵渊古怪地笑了一下,“可是朱雀神力被胎儿吞噬,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浪费?于是伙同那残破的神像,悄悄放出了一个预言,一个……后来成了千万人族救命稻草的预言,把奄奄一息的自己留给了流亡的母后您。”

    “母后当年身怀父皇的遗腹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又乍逢噩耗,一不小心,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没了,所以您听到那个预言之后,第一时间想出了一条妙计——用秘术‘移花接木’,把女妖生剖取子,将那先天不足的胎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这偷来的孩子出生后,把他‘献’了出来……那八十一个傻子修士感佩于您大义无私,恨不能肝脑涂地,于是慷慨赴死,用你人族圣物‘天地鼎’,把一个不人不妖的废物炼成了……我——你盛家的最利的剑,淬了毒的。”

    “母后啊,您还记得自己生剖女妖取子时,她脸上的表情么?她是不是笑了?”盛灵渊用一种可怜可惜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因为您上当啦。还有,您不想想,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巧,刚好那时候没么?”

    “怎么?功成了,想要朕的命?妖王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要断朕的剑,引高山微煜入魔,想让朕与他斗个两败俱伤……这不就是您和我那老师打的主意么?啧,你们这些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啊。”

    陈太后发出一声不似人音的尖叫,周遭包裹的黑雾倏地散净,宁王的棺椁烧成了焦炭,轰然倒下。

    盛灵渊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无声地笑道:“魔物会反噬的。”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一弹衣袖:“来人,太后痛失长子,哀毁过矣,竟有癫狂之相。朕看着啊,心里实在难受得很。快请下去,好好着专人照看,别让闲杂人等打扰她。”

    陈太后疯了似的扑向他,又被那些混血侍卫们死死按住,浑浊眼白上的血丝如蛛网,她目眦欲裂。

    这漆黑的世道里,何人不癫狂?

    陈太后嘶吼道:“你站住,你站住!盛潇,你……唔……”

    对她毫无敬意的混血侍卫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太后的嘴。

    盛灵渊在几步远处回过头来,脸上挂起浮夸的忧虑,说道:“母后放心,朕定当寻访名医,觅得良药,早日还您清静。”

    陈太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忽地一僵。

    “只是江山初定,诸事繁多,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盛灵渊嘴角一翘,“烦请母后容我,再多许我些耐心。”

    该杀的人还没杀完,他这一只遮天的手还没摆正。

    盛灵渊说完,礼数周全地朝太后拜下道别,像一场炉火纯青的礼仪表演……那是太后从□□迫他的,行走坐卧,一点不能有失。

    然后他转身朝冰殿外走去,浮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抱着婴儿的侍卫连忙跟上,盛灵渊看也不看那从火里捞出来的孩子,冷冷地说:“不是说让那小东西别哭了吗,怎么还不消停?”

    “再不消停,就捏晕了他。”

    殿外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柳芽已是新绿,可度陵宫的雪仍像从未化开过。宣玑鬼使神差地上前,想拉住那个比雪还冷的影子,却只抓到了一把碎光——

    宣玑蓦地睁开眼,差点被阳光把眼泪刺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一宿已经过去了。此时日上三竿,特殊医院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护工习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特能人,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仪式,也没打扰他,在他入定的时候悄悄把病房打扫干净,拉开了窗帘,又给花瓶换了新枝。

    新的花束上还沾着水珠,病房南面的窗户正朝大海,能看见连成一色的海与天,辽阔得不可思议。

    宣玑却诈尸似的,直眉楞眼地从病床上翻起来,就要往外跑。

    腿盘了一宿,麻得没了知觉,一落地就差点跪下,宣玑也不管,神魂仍落在三千年前,他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仿佛一卷瘸腿的龙卷风。

    盛灵渊身上重重的迷雾终于被他掀开了一角——既然是万民之望的人族太子,为什么会像个祭品一样,被人钉在青铜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