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问似乎微微犹豫,然后便像对其他人那般,向他致了一礼。也许是柳问离得近了,玉一在自己的衣香包裹之间,嗅到另一缕隐秘的味道。他最初不以为意,在看到柳问垂首时露出的侧颈的齿痕时,他猛然惊觉,那味道又腥又涩,是柳问身上的——关玦留下的,精液的味道。

    一刹那间,尽管他拼尽全力克制,仍止不住的脸色涨红。心头的怒火、妒火重重交织,自己衣上的香与柳问身上那种暧昧的淫靡的腥味糅在一起,像是助火的油气。

    柳问只是停留了这么短短一瞬,然后就轻飘飘地离去了。他虽然走得虚软,看起来却离去得毫无流连难舍之意。衣衫宽大的人影扶着江边的芦苇渐行渐远,渐小渐消失,玉一忍不住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却没有看见他回头望过一眼。

    霎时,玉一恨到了极点。

    他不理会其他人的视线,奔进船中。

    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准备再退远一些,却看见他们的小少主关雁河还面无表情地驻足原地。

    从人之中,与玉一交情尚算不错的铜三忍不住道:“少主,您要不,还是避一避吧?”

    关雁河从鼻腔里呵出一声,似嘲似笑:“刚刚听了那么久都没有避忌,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却要我避一避,这是什么道理?”

    银二对这位来路不正的少主早就心生厌烦,他啧一声,阴阳怪气道:“一个是半路出现,送上门来、心怀叵测的便宜人,一个是自小跟着少主、陪少主出生入死的自己人,岂能相提并论。”

    关雁河对银二话中的指向置若罔闻,他只是简单又明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走。”说到这里他忽而玩味地笑了,那是一个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笑容,“或者我们还能在这里开个盘,赌一赌你们的玉一少爷什么时候会从里头出来。”

    他轻声道:“我赌不会超过一刻钟。”

    铜三与银二等人面面相觑,都对这莫名其妙的少主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排斥感。

    关玦把小窗里的竹帘卷了上去。从窗口向外望,余霞满江,芦苇满坡。他看着那白衣的身影走上岸,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其实他知道柳问不会回头,就像他在临别前问出那一个问题时,他已经知道柳问的答案,可他总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和期待。

    这两种情愫,前者他早已熟悉,后者却是完全陌生的。几年来他一次次追问,一次次目送,前者在他心里越来越淡,后者却越来越浓烈。最初他曾经非常、非常地警惕,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甚至乐于如此。

    如果有一天……即便是关玦也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堕入情网,而柳问仍旧不肯停留,自己会怎样抉择?

    他出神之际,袖角被人从低处牵住。关玦微一低眸,玉一跪在他的脚下,仰起俊秀的脸万般央求、万般不解地看着他。关玦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自己又如何能回答上来呢?

    玉一嫣红的唇颤抖着,他确实也是一个出众的美丽少年。这样卑微地恳求地,以一种完全奉献自己的姿态跪在男人面前,虔诚着握着他的一片衣袖,示意他予取予求——关玦相信许多人都会动心的。

    而他仍坐着,既不阻止,也不鼓励,似乎超出了玉一的预料。少年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小兽,茫然无措地在绝地里打圈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却怎么也转不出去。最后玉一豁了出去,他解开腰带,诱人的莹白的少年身体裸露在关玦眼前。他那么精心地养护着自己的身体,衣上的香沁入他的肌肤里,他的肩头、乳尖和腰窝甚至泛着诱人的粉晕。

    “您抱一抱我吧。”少年漂亮的眼眸中含着哀切的泪,“我会让您舒服……我一定会伺候好您,不会输给任何人!”

    玉一想起柳问对关玦的称呼,那是属于情人间的亲昵的称呼,他鼓起一个青涩的处子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勇气,僭越地唤道:“玦哥哥。”

    关玦一阵恍惚。

    玉一在很多时候,都让他想起已死的关情,就像现在这种认准了便不肯回头的执拗。当然玉一比关情有分寸许多,关情其实称得上是个完全不顾后果的人。玉一有他更通人情的一面,但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对人与生俱来的憎恶,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因为与生俱来的异于族人的外貌,关玦曾被视为异类,当与他流着同样血脉的关情渐渐长大,关玦在他身上隐约感到了同类的共鸣。关情亲近他,又忍不住同样地厌弃他,在爱恨纠缠之间,他凌虐关情,亦宠爱关情。他们两个会这样互相纠缠互相成就,直到将周围的人蚕食殆尽,成为养料,他将会扎根得极深厚极稳固,而关情则成为树冠上的唯一的耀眼的珍珠。

    他一直都这么想,直到关情死去,而他遇到了柳问。